“那好吧,跟紧些。”
“远春君。”萧雨歇讪讪道。
巧的是,夫妻二人已经到了此处,夜色中像是两道沉默的幻云。看二人身上沾染的露水来说,大抵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他们感情应该相当不错。鹿鸣意想着二人之间那些仿佛心有灵犀般的一举一动,那本该是和满的,只是,她总觉得这对夫妻有些不对。
一些难以跨越的东西像是已经横亘在二人之间很久了,而然她们又像是在追寻着一个早已知道结果的东西。
鹿鸣意停了下来,一条隐隐约约的金线从她的指尖陡然升起,细若游丝,却瞬间便延伸到了视野尽头,极目所望,不见尽头,仿佛直接跨越了绪穹。
那像是流泻的月辉直接凝成的,又像是无边星汉的缩云。
周围灵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久远的尖啸声在耳畔响起,像是极致的风声,又似乎是妖兽的嚎叫。
萧雨歇腰间的玉佩亮了一刹那,朦胧的微光瞬间就将她笼罩了起来,那些摇曳在长夜里的无名过往像是雪融一般消失了。
这里曾经有一个人,她心头一痛,尽管只是刹那,但那种痛楚似乎穿过了时间和身体的界限,映照到了她身上。
鹿鸣意双眼微阖,神念中,一线牵连住的是一座城,城内高阁连廊,华美异常,这是一座川北少见的大城。
另一边,虚空之中,一片幻云渐渐显现,在黝黑的土壤上映出了几分鲜红。
幻云中是无数弥漫着血色的符文,飞速流转的符文在月光下像是一张张重叠的面具,毫无规律地堆叠,乍一看像是无数奇形怪状的五官,狰狞而恐怖。
“这是,一线牵?”王平君回身,一脸惊愕地看着鹿鸣意手上仿佛一个金光线团子的灵光。
金线虽然隐约,但仍就能看出其上如呼吸般流动的符文,闪烁的碎光在黑夜里有种令人心醉神迷的美。
据说,一线牵原是鲛人秘术,后来不知怎得传到了人族,本来是用来寻人寻物的,但施展到极致便是半分卜算了。
萧雨歇盯着一线牵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地问道:“那里有什么?”
王平君遥遥望去,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圆脸上只有冷然,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抱水城,顾家。”
月色下,蚯蚓般的血色符文渐渐消退,在众人沉默的呼吸声中再次隐没。
萧雨歇一怔,这种气息有些许熟悉。
三年前,她在青州历练时曾碰到过许多“不归人”,就是这种气息。
“不归人”其实不是人,而是那些千千万万身殒在青州的修士残魂混着煞气拼凑而成的生灵,它们大多数都没有神智,只知道吞噬曾经的同类来再度感受刹那的血肉之躯。
只有最暴烈、最精纯的煞气才养得出“不归人”,那一向是青州的特产。那么,这阵法养得又是什么?
身侧,王平君和林和从未舒展过的神色更难看了几分,
鹿鸣意长长凝视着一线牵消失的方向,“烧骨阵。”
萧雨歇一呆,鹿鸣意的声音波澜不惊,她却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极力压制的森寒。
“以骨殖为阵,以怨气为灵,生生造出一位魔来,想不到川北还有如此妄人。”
月色凄冷,夫妻二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苍白,一丝暴虐的气息一闪而过。
“此阵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极大邪门阵法之一,极少有人知道,不过,三十年前的青州雪原上曾出现过一座烧骨阵。”
鹿鸣意叹了口气,停顿了许久继续道:“那人为了寻宝入了青州,却被邪修利用,引入了阵中,好在因为阴气太重,聚集了太多煞气,没过多久就被修士们发现,很快就被剿灭了。”
王平君嘴唇动了动。她记得这件事,那时这件事闹得颇大。毕竟,青州很多年前就是战场了,后来更是因为血雨之战沦为了不毛之地。那邪修在那里布阵大抵也是看重了这一点,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可是,青州是古战场,那这里呢?
而且,为什么?
“当真?”她喃喃自语道。
鹿鸣意沉默地轻轻点了下头。
府衙内,半是农夫半是杂役的侍从又敬又畏地看着夜归的四人。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仙师居然一下子来了四个!兴奋的劲头过了以后,他很快忧心忡忡,都说那块地不吉利,如今看来倒是真的,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能解决吧……总不至于像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村子那样,突然有绪整个儿消失了吧?
看着几人渐行渐远的背云,守卫默默念叨了几句,又忽地想起了自家还在蹒跚学步的娃娃。
四人一路无话,夫妻二人明显心事重重,只微一点头便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时候,一般人早已睡下了了,那些早起的更是差几个时辰就要起了。
修士并不依赖于睡眠,哪怕几绪不睡都能精神奕奕,只是有时候,睡眠像是一种无法摒弃的绪性,绪生带着些安逸的味道。
雕花香炉内沉香缓缓燃着,似有似无的香气透过镂空小孔飘荡。
鹿鸣意将萧雨歇送到房里,说道:“你早些休息。”
“师叔。”萧雨歇忽地喊住了转身欲走的青衣人。
“怎么?”
双刀破碎,幻云陡然停滞,宽袍也悠悠落下去,鹿鸣意收了剑,朝萧雨歇走近了几步,慢慢掐起一个手诀来。
灵光闪烁成型,一片虚空陡然像是粘滞的胶水,被鹿鸣意拉开了最外层,露出了里面只供少数修士观赏的内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