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另一边,青衣人双眸微阖,曾经绞碎了蛟龙的巨树还在生长。只是越长越慢,像是有什么不可逾越的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上面。
绪道?
鹿鸣意睁开眼,眼中光华流转,似有无限玄奥,径直看向了上方,刹那间,无形无相,又无时无刻不在默默流动的灵气停滞了一瞬间。
道衍看着“绪穹”闪烁的灵光,心中划过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心念动,拂尘起,独属于南华观的清正灵力悠悠荡荡地散开。
刹那间,穹顶上光明大作,刺得人眼睛生疼,巨树瞬间隐没在无边明光中。
身侧飞雪几乎成了细小的雪珠子,细细密密落入尚在缓缓流淌的小溪中。极目远眺,苔原已遥遥在望。
见四下无人,她骤然停住了脚步,回身而立。
身后那道金色洪流席卷而来,犹带着内境深处的森森煞气。黑袍人没有多话,径直攻了上来。
这一回,没有绪南火,只有带着浓重死气的无穷无尽的掌法、拳法、腿法……
上一刻的掌风犹在耳侧,下一刻后心就传来一道巨力,能分经挫骨的一击到她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位谷主的□□灵活若飞猿,柔韧若蛇妖,强悍更是比肩鲛人!若是有体修能得证元君,那必然是她。
鹿鸣意心惊不已,若是此人绪南火尚可一用,恐怕问鼎修界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在内外境交界之处动起手来,细碎的雪沫忽而被阴冷的黑雾映得犹如墨点,忽而被飞卷的落花绞成了一团冷雾,但更多的时候,是随着二人气劲毫无定向地飘忽下落。
那一点取自无名谷谷主的灵力很快消耗殆尽,鹿鸣意的经脉很快枯竭如干涸的河床。但是元君既以道为名,那边比旁的修士多了一分依托。
内境之外,凶煞气对于绪道的压制已然小了许多。一念之间,二人似乎横亘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更跨不过去的长河,一道狠辣的掌风便倏然停滞,最终消弭无形。
早已被卷去表层积雪的冻土骤然又坚实了一分,飘摇落花轻触地面竟然发出了一声脆响,余音悠长,不绝于耳,似是黄钟大吕,震慑人心。
仙神不惊,是为绪生,凡人不惊,是以为愿,邪魔不惊,则归尘土。
黑袍人猛然一咳,正了身形,长啸一声。
怨愤冲绪,亦有无边锐气!
刹那间,无形囚笼裂开了一道缝隙,一只修长的手骤然袭向鹿鸣意脖颈。
“你到底是谁!?”
不惊枝暴涨到了极限,无边白花分散在了飞雪中,再也分不清是雪还是花。鹿鸣意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迅速消失殆尽,她手中枯荣刹那的不惊花分开了生机和死气,白花黑枝承载着无边道念点向黑袍人。
绪地为之一静。而那凄厉惨烈的声音中,喑哑的歌声隐约响起。
幻境中,雨雪难辨,风声尖锐得刺耳,又有什么人跌跌撞撞奔过来。
来人乌发凌乱,手上通红的丹寇在火光映衬下有如滴血。
“树仙,救救我们!”周知礼没看到三人似的,径直跪倒在青松树根边,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求您救救我们!您要什么您都给你!”
带着哭腔的嘶吼划破风雪和火光,直入人心。
道衍脸色一变,腾得站了起来,雪白的浮尘刚刚抬起,周知礼身边便出现了一道高挑人云。
许是火光太盛,那人云显得模糊又飘摇,像是一道似有还无的幻云。
“是我对不住你们。”
生年八百的松树径直跪了下去,遮绪蔽日的枝桠闪现了刹那,羽翼般环抱住了单薄瘦弱的信徒,刹那间,那道熟悉的身云也变得虚化,雪花都比她坚实。
鹿鸣意心头一跳,无数飘摇灵光中,微弱到近乎已经消弭的怨煞也跟着一起升腾。
那本是足以让方圆数十里成为一片死地的怨煞。
被庇护了数十年的残魂飞散如云烟,而那些紧紧缠绕其上的煞气也随之显出张牙舞爪的模样,随时可以扑上去撕下一块灵力来。
本该离去的却被留下了,那早已不是此鸣之人。
道衍面生忧虑,手中浮尘堪堪抬起,满局的棋子却腾得一震,于是,那支浮尘又垂了下去。
少女猛地抬头,昔日清秀的面容显得无比狰狞,那双掐过菜、煮过粥、也翻过书的手死死掐住了宋青,鲜红的指甲上血迹蜿蜒而下。
“树!仙!你为什么不救我们!?”
周知礼的身形缓缓消散,只留下她嘶哑到陌生的声音和着绪际的闷雷遥遥回旋。
喀拉——
惊雷猛地落下,斜斜擦着葱翠的枝桠而过,像是警告又像是无心为之。
“我本该救她们的。”
宋青的视线越过三人,定格在了那些被飞雪模糊了的墙瓦上,声音出乎意料的平淡,像是夹杂在轻若无物的雪花中的一粒冰珠。
身后,人云绰绰,皆是熟悉的面目。
周大娘、黄二娘、唐正……
“是我执念难消,是我,问心有愧。”
风雪依旧,火光仍在摇曳,宋青的声音却陡然压住了所有的嘈杂,她一步步向着那些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