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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极地的薄雾，在科考站的走廊上投下浅淡的光影。陈昭站在窗前，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周叙的聊天界面，前面有几条消息，还是在好多天前的，那时候他们在船上还能见到，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见上面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行字已经断断续续出现了快十分钟，可聊天框里始终没有新消息跳出来。陈昭抓了抓脑袋，真不知道周叙想要说什麽，刚想发个问号过去，门口就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哎，做核酸了。”祁安站在门外，手里还捏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是工作群的消息。她歪头看了眼陈昭，“发什麽呆呢？赶紧的，一会儿人多了又得排队。”她探了探脑袋，陈昭的房间简约一些，没什麽东西。

陈昭“嗯”了一声，把手机塞进口袋，那条消息还是没有发出，他跟着祁安往检测点走。

核酸检测的队伍不算长，科考站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第一批撤离的队员已经离开，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排队。陈昭站了没几分钟就轮到了，他摘下口罩，棉签捅进喉咙的瞬间，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有一些疼，不过也还好，陈昭之前做核酸差不多也是这样。

“好了，下一个。”医护人员利落地把棉签折进采样管，陈昭揉了揉喉咙，转身往外走。

走廊拐角的消防柜旁，周叙正靠在那儿抽烟。他摘了防寒面罩，呼出的白气混着烟雾在冷空气里散开。陈昭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你要走了？”他开口，声音因为刚做完核酸而有些哑。下巴上长了细小的胡茬，估计还没刮，却为整个人增添了一分说不出的风情。

也许是异域风情？陈昭玩笑般的想着，周叙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些，这次他没让陈昭帮他剪，毕竟要回去了，而且每个人都挺忙的。

周叙擡眼看他，没立刻回答，只是把烟按灭在随身带的铝盒里。那盒子陈昭认得，是船上用来装精密仪器零件的，周叙总随身带着。

“嗯。”周叙终于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被烟熏哑了，他的眼眸深邃，说不清也摸不透，陈昭没再看。

陈昭张了张嘴，想说点什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本来想问周叙刚才到底想发什麽，可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刻意。最後，他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你电话……算了，以後微信联系吧。”

说完他就後悔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客套，又像是敷衍，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可周叙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陈昭愣了一下，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笔迹工整得像船舶日志上的记录。

“你要是想打电话就打。”周叙说。

陈昭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喉结动了动，最後只是“嗯”了一声。

他没想到周叙会留电话。

更没想到，周叙会主动说“想打就打”。他说完後，陈昭明显愣了一会儿，周叙看他的反应微微擡眼，没有在意，转身离开，可能是要去检查器械了。陈昭这才回过神来，空气中还弥留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之後陈昭去给一行人拍照，科考人员还有船员排好，服装基本相同，为了上镜陈昭还特意让他们笑一下，看到周叙的微笑，陈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太假了，如果不认识他的人看可能还是那麽回事。

周叙一看就是不会主动露出笑容的人。陈昭拍完照後也没闲着，北极的风光很好，但是也冷的厉害，陈昭拍照一趟手都冻的发抖，好在拍摄了照片，而且他自己还挺满意的。

隔天一大早，陈昭就跑出去拍摄了，人很多，可能是因为有北极熊，不过不能触摸，毕竟有风险，陈昭就挑了个好位置拍摄，人头攒动，这也不影响他。

稳稳当当拍完，破冰船破冰，还有一些活动，陈昭都有点疲倦了。但是他对北极这块领域有着极高的兴趣，且热闹一点儿，他也能接受。

开会，讲惯例，陈昭一一记下，他也有自己的任务，不仅要拍摄还要整理，于是回到居所他便开始忙碌起来。

船员留下来的时间并不长，准备啓航那天，陈昭还在备忘录记了下来，他的活没干完，之前有一组照片主任说要留着，他还要在做一份整理的文件。

陈昭把最後一批照片导入硬盘时，窗外传来极光号拉响的汽笛声。他看了眼腕表，凌晨三点二十分，距离预定的啓航时间还有四十分钟。相机包里的设备已经全部清点完毕，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摸了摸侧袋里的备用电池。

走廊上的脚步声比平时急促。陈昭抓起防风外套往外走时，碰到了抱着资料箱的祁安。"快去码头，"她气喘吁吁地说，"周大副在找你核对最後一批器材清单。"

码头的探照灯把冰面照得发亮。极光号的舷梯旁堆着十几个贴着黄色标签的箱子，周叙正蹲在其中一个大箱子前检查封条。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船长制服，但外套袖口沾了道新鲜的油渍，估计是刚检修完轮机。

"摄影器材都在这里？"周叙头也不擡地问。陈昭蹲下来和他平视，防寒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三台哈苏，五组镜头，还有二十卷未曝光的胶片。"他翻开随身带的清单，"暗房设备已经先运上去了。"

周叙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在清单上签字。陈昭注意到他用的还是那支老式英雄钢笔，笔帽上的镀金已经磨掉了大半。"气象组的数据硬盘呢？"周叙问。陈昭拍了拍随身背的防水包："在我这儿，等会儿直接交给祁安。"

甲板上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陈昭擡头看见轮机长正在指挥水手们固定吊臂。极光号的船身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庞大，黑色的船体上结着层薄霜。"去驾驶台看看吧。"周叙突然说，"你上次说要拍日出时的舵轮。"

驾驶台比想象中暖和。陈昭的镜头刚对准镀铜舵轮，值班的人员就笑着让开了位置。"今天浪高不超过一米，"他说，"适合拍照。"陈昭调整光圈时，周叙正在和海图桌上的电子导航仪较劲。透过取景框，能看到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和去年冬天在暴风雪中调整航线时一模一样。

"陈——昭——！"甲板上传来祁安的喊声。陈昭把相机挂在脖子上，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航海日志。本子摊开的那页正好是上周的冰情记录，旁边用红笔画了个小圆圈，那是他们一起去勘测过的冰架位置。

码头上开始撤舷梯了。陈昭跟着周叙去货舱做最後检查。冷藏室里堆满了样本箱，其中三个贴着醒目的红色标签。"你拍的冰层剖面图，"周叙指着那些箱子，"和地质样本放在一起了。"冷库的白雾在他们之间弥漫，陈昭看见周叙的睫毛上结了层细霜。

回到甲板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轮机啓动的震动从脚底传来，陈昭不得不扶住栏杆保持平衡。"这个给你。"周叙递过来一个防水信封，"航海日志的复印件，有你需要的所有拍摄坐标。"信封很厚，摸起来里面不止有纸张。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极光号拉响了离港汽笛。陈昭站在码头最前端，长焦镜头对准驾驶台。周叙正在和引航员说话，侧脸被朝阳镀上金边。快门声淹没在引擎的轰鸣里，但陈昭知道这张曝光肯定完美，和去年拍极光时用的一模一样。

缆绳解开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陈昭的裤脚。他站在原地没动，继续按着快门。

缓缓离开码头，船尾的螺旋桨搅起泛着冰碴的浪花。当船身转过防波堤时，驾驶台的玻璃突然反光一闪，可能是周叙在调整遮光帘，也可能是望远镜的镜片反光。陈昭下意识按下连拍，直到船影消失在晨雾中。

他才意识到有什麽东西从他的生活中离开了，可能是回忆，也可能是人。陈昭忽然记起船发动的时候，周叙看了他一眼。陈昭当时并没有在意，可现在，他想起那个眼神时，却有一丝恍惚了。

回到宿舍後，陈昭才打开那个防水信封。除了航海日志，里面还有张极光号最新的航线图和一枚铜质袖扣。周叙制服装的那种，背面刻着日期和经纬度坐标。他把这些东西和今天拍的底片放在一起，塞进了随身背包最里层的夹袋。

走廊上传来搬运设备的声响。陈昭看了眼表，距离直升机到达还有三小时。他取出相机里的存储卡，在标签上写下日期和"极光号离港"，然後放进了贴身的防水盒。

窗外的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码头，冰面上闪烁着细碎的金光。陈昭想起周叙检查清单时沾到袖口的那道油渍，突然很後悔没提醒他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