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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来得有些突然，前几天陈昭才接到通知，有一处冰川的冰裂区需要进行拍摄作业。这下周叙离开，拍照之後又是要拍摄的。三个小时够干很多事儿，可陈昭一个人躺在床上却动都不想动，也没有心情去睡觉。

他想起来周叙那句“想打就打”，心里不自觉有点儿痒痒，可能是衣服上残留的烟草气作祟，他忍不住拨通了那个电话，不过他自己在北极这一块儿地方，买的手机信号自然是覆盖不到的，号码也是船上的，看来也不是周叙的私人电话。他这麽想着，陈昭叹了口气，最後自己挂了。

更何况这边的电话一分钟就十几呢……如果要打还是下次申请卫星电话吧。

陈昭闭上眼休息，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他不能睡，更别说刚才喝了美式根本就睡不着。于是陈昭撑起身子坐在床上，翻开手机相册，基本上都是一些自然景观，只不过在一个专有的相簿里，全是周叙的照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陈昭划掉照片，他才看到手机有个加密的相簿，他用密码打开後，映入眼帘的却是孟央的照片。陈昭下意识皱眉，想删掉照片，又想着和周叙对比一下。果然，这麽一比较，孟央真是普的不行。

他删掉照片，清空最近删除，然後里里外外检查了手机里还有没有关于孟央的东西，分手三年，陈昭为了“封心”就没有再去主动关注孟央有关的事物，甚至不怎麽用这部手机，平时用相机比手机的时间还长。

陈昭没想过删除，他有时候的想法令自己都有些惊奇，因为他觉得，没必要了。可是怎麽没必要，大学三年，学校离这麽近，还同居过，陈昭把最好的都给了他，真是蠢的可以。

陈昭并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他天性就有些放荡，不然也不会去做摄影，去参加科考队的拍摄任务，这样能去很多地方也能欣赏到很多美景。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一切。陈昭想，自己以後大概也不会对哪个人这样吧。

他放下手机时，顺便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匆匆出门，迎面遇上穿着中国极地研究中心制服的程钰，而她是本周刚轮换到站的地球物理研究员。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布伦特冰架东侧出现新裂隙，宽度2。4米。"程钰的平板显示着自动气象站传回的数据，"需要你去进行拍摄作业，直升机快到了，跟着我来。"

陈昭注意到她手里拿着黄色封面的《黄河站直升机使用登记簿》，根据规定，所有飞行任务必须由值班科学家和站长双签。陈昭多看了两眼，其实也没有看见什麽内容。他擡头跟程钰朝外走，一路上没什麽人，遇见的也基本上是值班的。

毕竟时间很晚了。

两人到了装备室检查需要携带的设备，按照《航拍作业规范》逐个检查，哈苏H6D相机，不同mm的三支镜头，特制电池组海事卫星电话，应急定位信标和急救包。程钰取出《飞行风险告知书》，指着条例念道："根据《极地科考航空管理条例》，你必须明确知晓：当体感温度低于-50℃时，面部暴露超过90秒可能导致永久性组织损伤。"她的声音铿锵有力，陈昭甚至觉得她可以去做新闻主持了。

陈昭签完字，注意到表格最下方的审批栏已经盖好科考站的公章，值班站长旁边还有一个名字：周叙。陈昭愣了一会儿，身子站直了些。听到程钰的声音才缓过劲儿来带上设备前往直升机停靠的地点。

漆黑的夜空里极光点缀，若不是要去拍摄，陈昭可能会停下来用自己的相机拍。他调整好光圈，直升机的螺旋桨轰鸣作响，机组成员有几个还没上来，机长在检查机体状态和计算载荷。

“今天要贴着冰裂缝飞。”待检查完後，他扯着嗓子对陈昭喊，风声几乎盖过声音，“记住三点：第一，舱门打开不超过30秒；第二，相机系双安全绳；第三——”他指了指耳朵，“听我指令，随时可能撤。”内容勉强能听清，陈昭拿着哈苏的手紧了紧。

随後陈昭点头，馀光瞥见程钰正在检查GNSS标定镜，突然想是想去了什麽，两忙去检查了固定扣。嗯，固定好了。

他上了直升机，之前上过直升机还是跳伞的时候。现在因为工作坐上直升机，内心多少有点忐忑。陈昭本来想开口说话，但是看到身边人一脸淡漠的神色，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检查了一下相机，尽管他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

拍摄冰裂还是第一次，之前也有去科考站拍摄过，不过他自己没拍过冰裂，可能主任也是看他有经验才让他来的。

直升机在距离冰裂隙20米处悬停，舱门打开的瞬间，极地寒风灌进来。幸好陈昭穿的暖和，他的哈苏相机对准那道幽蓝的裂痕，调整焦距光圈，随着一阵快门声，就已经拍摄了几百张。

陈昭应该继续的，可机身突然猛地一沉。他整个人都“咯噔”一下，差点重心不稳倒下去。

“下降气流！”副驾驶的警告声炸响在耳机里，穿破了夜空。顿时，整个机组都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氛围。陈昭整个人被甩向舱门，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镜头里，冰裂隙像张开的巨口，边缘的碎冰正簌簌崩落。

陈昭整个脑子都是蒙的，他好像已经被甩过不止一次了。他都要练成铁背了，不过幸好有人能抓住他，不然他要是手一松相机掉下去估计够呛了。

“收设备！现在！”机长一把拽回他，几乎是吼出来。同时猛拉总距杆。直升机咆哮着爬升时，陈昭看见自己刚才的位置，那冰面上赫然多了条新裂痕。

他收回相机，关上舱门後直升机逐渐归于平稳，这时候气氛才不那麽紧张。陈昭还听见有一两个人在小声讨论刚才直升机突然下坠的事情，回去可能还要报告。

陈昭坐着翻看相册，大部分都还好，该有的都有了，还有方位什麽的都带上了。他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拍到了。陈昭放下相册时，听见了机长和副驾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没太听清，离驾驶室有一些距离，也许是在报告刚刚的情况，那麽紧急，陈昭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心脏狂跳，手也止不住发抖，忽然有种劫後馀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