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会了
第二天,5:57A。M。
临夏一中的钟楼敲了六下之前,俞晨已经醒了。
不是被闹钟,是被自己右手的指节疼醒的。黑色绷带缠得太紧,一夜过去,血液在指尖涨成小小的潮汛。她坐起来,用牙把魔术贴撕开,布条“咝啦”一声松开,露出底下淤青发绿的关节——像一枚被雨水泡过的铜币。
宿舍窗帘没拉严,第一道晨光从缝隙切进来,落在枕边那本《必修四》上。书脊昨晚被她压出一道折痕,像一条不肯愈合的疤。俞晨把书拎起来,随手一抖,掉出一张便签——
安译的字迹,铅笔写的,极淡:
“早读前,图书馆二楼,A-17座位。
三角函数,第一节:弧度制。”
字迹後面画了一只沙漏,墨水滴上去,又被橡皮擦得发毛,像时间来不及成型就提前溃散。
她盯着那行字三秒,把便签揉成团,投进垃圾桶。纸团撞桶壁,“嗒”一声,像裁判敲铃:第二回合开始。
6:10A。M。
操场还笼在雾里,草尖挑着露水,像一地碎玻璃。
俞晨穿着体校带来的旧短袖,艳红发尾用黑色皮筋随意一束,沿着跑道逆时跑。第三步,她听见身後多出一道呼吸——轻丶稳,却故意踩得重,像把心跳递给她。
盛硕。
他没穿校服,白色棉T恤被风吹得贴在胸口,锁骨下方那颗“S。S。2023”的银线刺绣被汗洇成暗色。两人并肩,影子在雾气里被拉得模糊,像两条尚未交汇的跑道。
“十分钟。”他擡腕,表盘闪着冷光,“我测你心率,省队选拔有氧门槛,一百六。”
俞晨没减速,只把右拳伸过去,在他臂弯轻轻一撞——那是他们小时候在体校打靶,她给他计时的暗号。盛硕按下表,秒针“滴”一声,像给空气上锁。
最後一圈,她提速,艳红发尾在雾里炸开,像一簇逆风的小火。冲线那一刻,他按下暂停:9′48″,心率162。
“过线了。”他声音低,却带着笑,把表盘举到她眼前,像递上一张提前写好的满分答卷。
俞晨弯腰,双手撑膝,汗珠顺着睫毛砸在跑道,溅起细小的黎明。她喘了口气,问:“安译让你来的?”
“不是。”盛硕把表重置,声音混在雾里,“是我让他给你写便签。”
俞晨擡头,雾气後的朝阳像一枚烧到发白的铁币,悬在两人中间。她伸手,用汗湿的掌心在他T恤下摆擦了擦,留下一道深色水痕,像把答案涂改成空白。
“谢了。”她说,转身往宿舍走,“下次别戴表,省得被我摔碎。”
7:05A。M。
图书馆二楼,A-17。
安译已经在了。桌面摊着一张A3草稿纸,左边是三角函数单位圆,右边空白处画了一条时间轴——每5mm标一个格,旁边写“出拳”“撤步”“假动作”。
他把数学拆成了回合。
俞晨把水杯“咚”一声放桌沿,透明杯壁里晃着半杯冷掉的葡萄糖水,颜色像稀释过的夕阳。她坐下,拉开椅子,木质椅脚在地板拖出“刺啦”一声——像把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安译推给她一张便签:
“弧度制,180°=πrad。
三分钟後,我报度数,你报弧度,错一次——”
後面没写字,只画了一只拳套,旁边标“10俯卧撑”。
俞晨挑眉,把便签翻过来,用铅笔在拳套下方补了一行:
“错一次,你陪我跑5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