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关于大学教育文薰火力全开
文薰和逐渐恢复平静的锦姝回家,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发愁的。
好在她又被门房告知收到了霞章的回信。
她回屋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
及时雨说来就来。霞章这次的来信,正好是回复文薰寄出的第一封信中,想要和他探讨的教育问题。
“如今国内之大学教育,广博而深刻。能有这种发展盛况,缘是如今能够考入大学学堂之学子非有丰富的家学条件不可。这种家学在于金银铸造,在于私藏底蕴,在于父母之教育水平。”
为了证明这段话,霞章提起了他新请的黄包车夫郭瑞一家的故事。
郭师傅才二十五岁的年纪,是从临安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郭师傅租了车厂的黄包车拉车为生,家中有个在给人做浆补的妻子,还育有一位七岁的女儿,妞妞。
霞章与郭师傅是去年认识的,他们的接触,来自于郭师傅主动相求。
“我知道您是大学里的先生,您肯定有一肚子文化,我有件事情想麻烦您,我可以免除这趟的车费,不,我可以免费为您拉一个星期,一个月的车。”
郭瑞没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想着以劳力,向有学问的先生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名字。
“我有一个女儿妞妞,她很聪明。她考上了小学,再过两个星期,她就要上学堂读书了。可她长这麽大,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我和她妈妈也没有文化……取名字是大事,我们想着,一定要给她挑一个合心意的名字才好。”
霞章当时听了这些话,便觉得郭瑞这个人很不一样。
“一些人总是怀抱着这样的观点:接触到了先进一定会文明,而与无知为伍的人们一定愚昧。说出这句话的学者们一定想象不到还有瑞师傅这样的人。他的爱不拘于性别,他是一个父亲,他爱着他的孩子。他出生于穷苦,但是他愿意送他的女儿读书,他愿意为了孩子付出自己能给的一切。”
霞章说,郭瑞的存在,给了那些带着有色眼镜去看穷人的学者们狠狠一个耳光。
“穷人难道不知道读书好吗?穷人们难道不想读书吗?分明是那些世家,是那些豪族阻拦了穷人想要上进丶出头的路。他们把别人逼得无路可活,临到了还要沾沾自喜,感慨一句他人落後丶麻木。孰不知,这片土地上绝大部分的痛苦,都是由有産阶级的剥削丶贪婪造成的。”
文薰看到这里,忍不住提笔在霞章的来信上做出批注:君之思,与吾类同。
知道有人能在思想上和她同频,还是关系那麽亲近的人,文薰的心理负担总算没有那麽重了。
她想到今日江弈材的话,又写到:这就是几千年的封建统治需要被打倒的原因。
帝制为了巩固家天下,提拔一拨人,打压一拨人,利用一拨人,损耗一拨人。历史属于宏观叙事,然而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是只能自己去选择的。岂有通过判断其“有用”和“无用”来做出是否可以轻易牺牲的道理?没有人是顺理成章的天,所以也不会有“以万物为刍狗”。
霞章的故事讲得有始有终。他之後还告诉文薰,他给“妞妞”取了个名字,叫“宝淑”。
宝,是宝贝丶珍贵的意思;淑,本意为清澈,後来又因《诗经》指代善良,美好,且有品德高尚的引申义。
两个很好的字,笔画也较为简单,且朗朗上口。霞章在写下名字交给郭瑞之时,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承托着父母的希望,日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霞章说,他在郭瑞和宝淑身上看到了底层人的一种可能,他决心帮助他们。今年宝淑已经上了二年级,他又正好搬了出来,便请了郭瑞来家里做事。
莫霞章自己生活过,他不会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
文薰又想,霞章会如此行事,一定是考虑到了郭师傅的自尊了。
例子举完,将话题回到论点。
“以宝淑为例。她6岁啓蒙,能考上小学,属实天资聪颖。可回忆你我之6岁,当时又接受了什麽样的教育?不说其他,我那时已经读完了《诗经》,单从能认得的字,便胜过‘宝淑’一头了。教育的参差不是从大学开始的,除了个人的愚钝聪颖外,还有重要的家庭因素,而这种家庭因素,又是社会造成的。”
“社会的构成太复杂,太庞大,我们做不到连根拔起,但我们可以尽力去做。会不会有那麽一天,所有的知识都会公开透明,只要你想学,你就能看见?会不会有那麽一天,书本不再昂贵,哪怕身边只有一毫一厘,也能多少买得起书本?会不会有那麽一天,教育不仅针对精英,还有普通人?大同社会的概念被提出几千年,会不会就是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我们可以重新建设,尝试着去做到以前做不得的事?”
莫霞章最後再将议题拉回“大学教育”这个主题:“啓蒙是需要时间的,教育的发展也是需要时间的。罗公说,现在文人愿意做老师的少,那就让时间努力,让我们这些老师去培育更多愿意做老师的人。只有拥有更多的老师,才有更多的学生。我们可以通过考试选拔人才,又为什麽不能通过考试评判学生的学习能力,从而引导他们走向更正确,更适合的道路?中国不仅需要高等大学,还需要中等大学,甚至是低等大学。人人都能受到教育,人人都能拥有知识,这样的国民才是建设国家最稳固的基石。”
如果能有那样一天……文薰忍不住用最美好的幻想去构建,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不再迷茫,不再难过,因为她如今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制度的问题。
是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了,是这个社会还没找到能令所有人舒适生活的方式。
无论是贫富差距还是男女不平等,都属于社会问题,是封建统治社会下的糟粕,是需要全人类都得为之努力改变的弊端。不能将社会问题转变成阶级问题,因为社会的改变从来不是属于某一类人的事。制度不够完整,那就改善。人活在世上,总是奔着一个道理去的。
文薰在信的末尾如此批注:读书是从书中取得财富的过程,这种财富应该属于所有人。
将墨水吹干,文薰又将文章和批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满意地收到一边。
她已然平心静气。
歇了一会儿,她取出信件,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