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眉是眉,眼是眼,没有一处不是生得人心尖上。
可每当阿娘抱他入怀,难得露出慈母般地笑,静静享受午後阳光,不过片刻,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她看到他脸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眉眼里生得那样动人,像是长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她美丽的双眸里,会惊恐无以复加,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那样的眼神,绝不是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儿有的,满心满眼的嫌恶,视他为洪水猛兽,他那样小的人儿,毫无招架之力,被她发疯似的一把推开!
额头血流如注,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血,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从破了的额角流出来,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害怕,只觉得新奇又莫名,只觉得那艳丽的红,让他心里狂跳,那是一种兴奋的狂跳!
奶娘看到他血流不止,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忙抱着他去止血,她边哭边拭泪,断断续续的哭声里,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奶娘是怕他会死。
那是他第一次明白,流血过多原来会死,血等于死亡降临,可他不明白的是,死有什麽好害怕的,为何人人都惧怕死亡。
不过是闭上了眼,长眠地下罢了,他自小没有亲情观念,一个随时随地发疯的阿娘,一个只生不养的父亲。
这世上的万物于他而言,活着和死了没什麽区别?
奶娘算是待他很好的人,可那种好像是畏惧多过真心,他不明白她们为何那样怕他?
还是怕他骨子里会越来越像另一个人?
随着年岁渐长,他已长成了一个少年郎,身量也拔高了,阿娘也伤害不到他,只是发疯的时候,会拿藤条抽得他皮开肉绽,抽累了就将藤条扔在一边。
又抱着他失声痛哭,他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周而复始,可看到阿娘那苍白病态的脸,也不得不陪她演戏,疼痛于他而言,早已麻木!
反而是被抽打一通之後,他觉得身心畅快,他早已在这扭曲的母子关系里,找到了另一种平衡,那是自虐被虐的满足感。
可那年雨夜,一个小姑娘闯进来,悄悄趴在窗上,她细白瘦弱的手指,用力扣紧窗沿,冒着狂风暴雨,偷偷在窗外看他。
那时的她骨瘦伶仃,只有一张小脸圆润,露出一对小酒窝,眸子亮如星辰,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隔着窗递到了他眼前,油纸包裹着的吃食,还散发着阵阵肉香,对她而言或许是人间美味,他看到她咽了咽口水,还忍着嘴馋的诱惑。
讨好地对他笑了笑,一脸天真的和他说,会分佛手卷和金丝卷了。
原本心里的躁动,让他身体如蛰伏着一只巨兽,可看到她眼里亮晶晶,娇憨傻气的表情,莫名有些可爱。
随着小姑娘的出现,他也不知是觉得她蠢得有趣?还是日子太过无趣?有个小东西闯进来,明明那样怕极了他,还忍着心里最深的恐惧,试图讨好他,靠近他。
总之是什麽原由,也说不清了,那一瞬掩藏在心里的戾气,也不知不觉去了大半。
他没什麽口腹之欲,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小小少年眉眼里满是戏谑,弯了弯唇,便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他看到她犹豫了片刻,仍旧怕得厉害,眼里讥讽也更浓了。
原来…她和大多人一样,和阿娘一样,对他骨子里的惧怕,厌恶,像是避他如蛇虫鼠蚁。
可也不过片刻,她还是点了点头,在他耐心消失殆尽之时,乖乖进了屋子里,手里捧着油纸包的佛手卷,眼里闪着光亮,递到了他眼前。
她唤他大哥哥,声音带着颤音,当看到他背脊上的伤口,她脸吓得更白了。
那一刻,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差点手里的佛手卷,也掉落在地上,他以为她会吓得扭头就跑。
少年顽劣看着她笑,眼里冷漠残忍,像是发现什麽有趣的事。
哪知下一刻,让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他看到小姑娘白着脸,眼里泪光闪闪,他背脊皮开肉绽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冒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竟毫不犹豫,扯下裙衫上的布条,那裙衫是上好的提花绢,她手指都被磨红了,却浑然不在意,用扯下来的布料,想要替他止血,包扎伤口。
当那双小手碰到他背脊,他不经意低嗯了声,柔软的小手一颤,还道是弄疼了他。
他看到小姑娘哭了,不知是害怕?还是心疼?
她睫毛乱颤,唤他大哥哥,还让他忍着点,然後她俯下身去,伴着她小嘴送出的暖风。
背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像小刷子拂过,还有温热的气息,那是她用小嘴轻轻吹,替他吹背脊上的伤,还软言软语哄着他,和他说吹吹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