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是想到了什麽,触景伤情,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簌簌落下,滴落在翠红手里,无声无息,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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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走走停停,在路上行了十来日,到了金陵的时候,并没有如期回沈家,而是载着昏昏沉沉的沈姝,停到了一处私宅门口。
眼前骤然变亮的光线,刺得她双目生疼,她不适眯了眯眼,便听到身侧的翠红,颤声唤来人:“大…哥儿。”
来人也不答翠红,只是冷声对她说:“是你下来?还是我抱你?”
他和她从那日撕破脸,已连着好几日不见,陡然听到他声音,像是恍如隔世一样。
那样冷沉的声音,尽管语调极缓,可压在胸膛里的怒火,却一日也未停歇,这会儿被车外的春风拂过,却像是冬日里的冰雪,吹在了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上。
沈姝嘴角动了动,不等她发话,他人已近身上前,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薰得她下意识皱眉,她不自觉身子一缩。
看到她那样就连眼睛也没睁开,那样嫌恶的模样,一只长臂探过来,就去拽她手腕,她人就跌跌撞撞,被他拽下马车。
翠红吓了一大跳,追上去二人的身影,在身後颤声唤:“大哥儿,求您高擡贵手,姑娘她…”
果然不出所料,到底是身子发虚,沈姝被他一口气托着,才走了两步,就脸色发白,只是喘着气。
可她也是倔犟,硬是不肯张口,向他讨一句饶。
明明是强弩之末,还要死死硬撑着,他看着她这副死鸭子嘴硬,油盐不进的模样,只觉得眼里冒火,肺腑也似要烧起来了。
一块下了马车的莫大夫,也看不下去了,连忙在沈少珩耳边劝道:“大哥儿,四姑娘她气虚血两虚,经不起折腾,您还是消消气,有何话不可好好说…”
沈少珩置若罔闻,只是皱眉看着沈姝,两个人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空气里皆是火星子,好似下一刻,就会一碰就着。
四下的仆役见了,生怕惹怒了这家里的当家之主,谁也没有好果子吃,纷纷噤若寒蝉,唯唯诺诺退到了两侧。
莫大夫见了只是叹气,也无可奈何,翠红无法之下,只能向怀安发出求救的眼神,指望着他能救救她家姑娘。
毕竟在这些人之中,唯有怀安是大哥儿亲近之人,就算知晓希望渺茫,死马当活马医,她也顾不得尊严,也要试上一试。
怀安看春燕那副模样,泪眼汪汪看着他,就算之前二人有过龃龉,他一个男人看了,最是见不得姑娘家掉金豆子,心也顿时软了一截。
于是大着胆儿上来,唤了沈少珩一声:“大哥儿,时候不早了,您也一路奔波劳碌,小的让人备好热汤,伺候大哥儿沐浴,也可解解乏。”
怀安一边说,一边擡眼看他脸色,小心翼翼说:“您看四姑娘这…左右翠红贴身伺候着,也不碍事,不若让翠红伺候四姑娘去屋里歇着?等着大哥儿解了乏,若想见四姑娘,再见也不迟…”
沈少珩攥着她手掌的大手,因着怀安这句话,不自觉缷了力度,他慢慢松了五指。
看了一眼身後的翠红,那双眸子像是冻住了一样,只是轻轻往她脸上一扫:“把她关到屋里,没有我准许,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半步,若她敢动半点心思,你知晓後果了。”
翠红点头如捣蒜,连忙颤声应是,在他将沈姝推过来之时,伸手搀扶住了她。
沈少珩不再看她一眼,说罢丢了把鈎匙,扔到了身後,身後仆役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接过。
那把鈎匙可以开多个锁孔,通常用于大门或房门,沈姝被关在了另一间屋里,那仆役得了吩咐,也不敢擅自和她多说什麽,将人带了过去,便急匆匆退了出去。
随着大门合上那瞬,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只留下了主仆二人。
翠红将虚弱得只喘气,一张脸白得透明的沈姝,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又连忙转身去摸了火,点燃了它。
桌上放着水壶,还有干净的杯子,就连壶里的水也是温的,她用手探了探,才麻利倒了杯水,又折身回来。
递到了沈姝手里:“姑娘,奴婢试过了,还是温的,想必你也口渴了,喝点润润嗓子。”
沈姝一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擡眼打量四下,看到这不大的屋里,装饰虽不算奢华,却样样不落,应有尽有,就连当头的床幔,也是轻薄的鲛纱帐,倒是像极一间精致的牢笼。
让人无处可逃,只能任由被人折断羽翼,被生生困在此一辈子,了此残生。
她看到这里,一双清冷的眸子,只馀下淡淡的嘲讽。
“姑娘你先喝口吧,再不喝水怕是凉了,你嗓子最近也不好,也喝不得生冷的水。”
“姑娘…姑娘…”翠红不见她回应,又连声唤了她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