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坐在椅子上,汗水浸湿了后背,一种无形的寒意,从此像蛛网般缠绕住了这间小小的洗手间,也缠绕住了我的生活。
自那个清晨之后,我患上了严重的洗手间恐惧症。
每次进去,都感觉后颈的汗毛倒竖,目光无法控制地瞟向那个角落。
天花板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洞,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像霉菌一样,在潮湿的空气里滋生蔓延。
我开始更仔细地聆听楼上的动静。
白天,那“唰唰”的绘画声变得更为频繁,有时会持续整个下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我甚至能想象出巨大的画布,以及在上面挥洒的、浓稠到令人不安的颜料。
而那深夜的“噗噗”声也依旧,像一颗疲惫的心脏在楼板间微弱地搏动。
更奇怪的是气味——之前偶尔闻到的怪味,现在变得清晰了些。
那不仅仅是松节油和油画颜料的味道,在这些属于画家的正常气味之下,隐隐缠绕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类似……铁锈和某种腐败的气息。
这味道很淡,却异常顽固,尤其在雨天,会从通风管道里幽幽地渗下来。
我不能独自承受这种日益加剧的焦虑了。
我找到了住在我隔壁的邻居,陈冬青——他是个自由撰稿人,大多时间在家工作,性格爽朗而敏锐。
我们平时交集不多,但算是这栋楼里少数能说上话的人。
我借口送他一些家乡带来的茶叶,敲开了他家的房门。
他的房间布置得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与我那边日渐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闲聊几句后,我故作随意地把话题引到了楼上:“陈冬青,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楼上的新邻居有点怪?”
他正在泡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你说那个画家?姓顾的?”他压低声音,“何止是有点怪。你听到他那些声音了吗?简直没日没夜的,像在搞什么大型工程。”
“你也听到了?”我像找到了知音,立刻追问,“还有,你有没有在洗手间……看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冬青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放下茶壶,坐到我对面。
“我没看到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我前几天晚上在楼道里看到他倒垃圾。你知道他扔的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全是那种黑色的厚实垃圾袋,捆得严严实实。但有一个袋子好像破了点小口,漏出来一些……东西。”他皱了皱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味道,“不是普通的生活垃圾,是一些沾满了各种颜色、特别是暗红色颜料的碎布头,还有一些……像是用过的、黏糊糊的画笔,数量很多。最怪的是,里面好像还混着一些……嗯,说不清,有点像……揉成一团的、湿漉漉的纸……”
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疑惑说明了一切。
那些“碎布头”和“湿漉漉的纸”状物,结合那若有若无的腐败甜腻气,让人产生极其不好的联想。
“而且,”陈冬青补充道,声音更低了,“我有一次深夜赶稿,听到楼上有说话声。”
“说话?他跟人吵架?”
“不像是吵架。”他摇摇头,“是那种……絮絮叨叨的、很低沉的自言自语。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感觉情绪很激动,有时又会突然笑起来,笑声……很短促,有点瘆人。感觉不像是在跟人交流,倒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对象倾述,或者,在给他的‘模特’讲解什么。”
模特?这个词让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忽然想起洗手间那个倒置的人影。
带着从陈冬青这里获得的、更加令人不安的信息,我回到自己的家,感觉空气中的压力又增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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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不是“噗噗”声,也不是自言自语,而是一种轻微的、持续的刮擦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洗手间通风管道的位置。
我屏住呼吸,赤脚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刮擦声更清晰了,悉悉索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管道内壁,缓慢地、坚韧地移动。
与此同时,那丝混合着颜料和腐败气息的味道,似乎也浓烈了一点点。
我猛地按亮了洗手间的灯,刮擦声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我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我死死盯着通风口的百叶栅格,栅格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确信,就在前一秒,有什么东西就在那后面,或许……正准备透过栅格的缝隙,向内窥视。
它被光吓退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我感到安全,反而带来了更深的寒意——楼上的那个画家,他的“创作”不仅局限于画布,他的“观察”也远比我想象的更为……主动。
他不仅仅是在被动地“俯瞰”,他可能,在用某种方式,试图更接近他的“素材”。
他需要的“颜料”,他对话的“对象”,他窥视的“模特”……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成一个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慢慢地,顶楼那个奇怪的顾先生的影响,不再局限于楼下的我和陈冬青家,我的洗手间天花板。
它开始像一种无声的瘟疫,顺着墙壁和管道,悄然向整个小区渗透。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负责小区保洁的李阿姨。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周一清晨,她像往常一样推着清洁车,准备擦拭单元门的玻璃。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就猛地缩了回来——冰冷的金属门把上,沾满了黏糊糊、已经半干的钴蓝色和赭石色颜料,像是被一只沾满油彩的手反复抓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