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笑望向杨筱,“她都和你说了?”
杨筱点了点头,“你继续。”
“母亲她拉扯着我好不容易勉强安家,遇到比她更凄惨些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施以援手。所以在这之後,一个受尽百姓厌恶的小泼皮,就成了我所谓的弟弟,母亲赐他名为,萧韫。”
杨筱闻言一蹙眉,“你的意思是,萧韫并非令堂己出?”
“嗯,”萧砚点了点头,“跟了母亲之後,他虽有所收敛,但是本性难移,每天去聊猫逗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什麽要让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萧砚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和母亲管不住他,只得任由他去。
“一个弃妇拖着两个孩子,自然万分不便。而那时奸佞当道,忠良遭遇背弃,一个名唤季瀚之老臣见我们母子三人心生不忍出手相助,将我等接入府中。”
杨筱闻言侧头望着她,“所以你才借老臣之势踏入後宫?”
“是啊,”萧砚笑着摇了摇头,“那时我跟着他学尽奇门八卦四书五经,还在街头得遇陆啓,与他商议之後便决心进宫弑君,将这迂腐的局面彻底打翻。”
“原来你和陆啓那个时候便相遇了,”杨筱蹙眉沉吟片刻,“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四海群雄并起,朝廷名存实亡。萧砚,你莫不是想将这朝政彻底推翻,尔後任由有才之士荡平四方?”
“自然也是为报我母亲之仇。”萧砚闻言一笑,“空有其志,在这宫中可一日都混不下去啊。”
“所以你把奸佞的路都走遍了,对麽?”
“所以我一直都极为钦慕你啊,”萧砚叹了口气,望向杨筱,“可以无所顾忌地凭一腔热血挥正义之师,为黎民而战,又得遇明主立下赫赫战功扬名四方。我虽附无父无君乱臣贼子之名,又何尝不想同你那般一刀一枪为自己理想堂堂正正战斗。”
她的眼中竟闪出了点点泪光,萧砚叹口气,“造化弄人啊,绫玉。我在这尸山血海中横行惯了,自然不能与你们光鲜磊落之人相提并论。我无意洗脱身上的种种罪名,只求能死在你手中,以结我平生之恨。”
“萧砚,你……”杨筱皱了皱眉,眼眸微动,“我一直不过是随心而动罢了,没成想你……”她长叹一声,“都说时势造英雄,你这等颠覆时局之人,又该当何论啊。”
萧砚笑着摇了摇头,“那昏君横征暴敛,把身边的忠良贬得不能再贬,四方兴起的不是豪强就是权贵,向钟离桉这样一心为国之士,少之又少。”
杨筱双拳不由得微微攥紧,不做声地望着萧砚。
“皇帝一死,我和萧韫作为领着奸佞一路兴起的两人自然也能将这局面稳住。别的不说,萧韫武艺还算说得过去,满朝上下皆敢怒不敢言,占到便宜的那些人也不好再多说什麽。”
“篡位当晚,你就把我父兄都召入宫中,又将陆啓直接擡起,试图以忠良建成一支势力,足以与满朝奸佞相抗衡。”
“没错,”萧砚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说,人们只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我也只能想出软禁老将军趋势杨崧这一种办法。好在时日一长,交心之後,二人皆能懂我几分。”
杨筱蹙眉叹了口气,“你这麽做,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岂不是雪上加霜?”
“谁说不是啊,”萧砚无奈一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我无心吞并天下成就什麽霸业,能杀死昏君为母亲报仇,为天下平怨,我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你是杀了昏君,可天下的怨依旧没平。”杨筱凝重地望向她,“天下人不过是将本属于昏君的怨恨变本加厉地投在你身上罢了。”
“那又何妨?我问心无愧。”萧砚宽慰似的望向杨筱,“大恨已报,我又不曾亏待百姓,待真相大白之後,他们有何理由继续恨我?这些年来,我也不过是尽自己之力压制奸佞,等着有识之士将这乱局彻底踏平罢了。”
杨筱蹙眉望着萧砚,“你所谓的有识之士,莫非是钟离桉?”
“这可不一定,”萧砚笑着摇摇头,“我只知道这天下绝不能交到萧韫手中,至于谁是有识之士,那就看这天下残局之中,究竟还剩何人罢了。”
“若是天下大局只剩你与所谓‘有识之士’两方势力呢?你又待如何?”
萧砚仰头望向站起身来的杨筱,“自然是严阵以待,让他将我这一隅之地尽数踏平。”
“所以最後还是要以战争结束,”杨筱难掩胸中愤慨,“那你所谓这麽多年的等候又算得了什麽?明明自己也怜爱百姓,却又为何不去避免战争而是挑唆战争?这里近些年从没有打过仗,你见过那些战地之中的百姓吗?”
“先安天下再安民,”萧砚也站起身来,直望着杨筱,“若是天下不定,你又如何保证你所保护的百姓再不受战乱之苦?”
“你一边抗衡着萧韫,一边又在等着他人势力,为何不能与其共图萧韫以求安定?”
“你是要我投降,对麽?”萧砚叹了口气,“若是直接投降,我又怎敢把这天下放心地交予他人?别说百姓,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心悦臣服。”
“所以你是在拿百姓的安危来验证他人是否真的能胜任!”杨筱攥了攥拳,“莫非在你眼里,人命就真同草芥一般吗?”
“杨筱,”萧砚冷声唤道,试图压下她心中的激愤,“这天下从来不属于掌权者,是属于百姓的。百姓从来就不是你所庇佑的对象,他们有权力来决定是何人统领天下。载舟覆舟向来是水的意愿,得民心者得天下,若对方真是所谓明主,又怎会做残害百姓之事?”
杨筱扶了扶额,长呼一口气,“那你设如此多的阵法又是为何?”
萧砚也叹了口气,拽着杨筱坐了下来,“若不能通五行明八卦,又怎能识得这天下周转之规则?”
“那萧韫屡屡派人挑拨,也是你所默许?”
“我管不住他,不过,”萧砚回头望向杨筱,“若是势力内部嫌隙横生,经不住一点挑拨,又怎能安定天下,使这山河长治久安?”
杨筱将头埋在手里,长叹一声,“那你助我破阵,又是为何?”
“你是破阵之人,亦是破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