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什麽反应,只是缓缓偏过头,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後用一种疑惑的语气低声说:
“……你是社工吧?又换人了?”
叶语莺点点头,声音低下来,仍然带着些冷淡:“嗯……”
轮椅上的女人眨了下眼,好像某种微弱的电流穿过大脑,却终究没能唤醒任何记忆。她只是擡手,摸了摸椅边的被子。
“我昨天梦见下雪了。你不冷吧?”
叶语莺张了张嘴,最後什麽也没说,只是蹲下来替她理了理外套上的毛边。
她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可那一瞬间,眼眶里还是热了。
这个女人曾用尽全部的拒斥对待她,如今认不得她,倒是连恨意都没了。
“你小时候也怕冷。”姜新雪忽然低声说,“每次一冷就跑来抱着我,说妈妈我手凉。”
叶语莺一怔。
她没记得自己有过这样柔软的记忆。
关于下雪的记忆,似乎从来都是姜新雪的谩骂指摘,她披散这头发大叫着,用剪刀将她的书包剪得凌乱不堪,将里面的书本和试卷里嘶得粉碎,扔到了窗外的雪地上。
她正欲开口,一句话尚未说出,姜新雪却猛然收回目光,像是忽然从某个幻觉中惊醒,神情陡然变得锐利。
“你!你是叶语莺!叶建国的孽种!”她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手指剧烈颤抖,“谁让你来的?!你怎麽还没死!”
叶语莺来不及反应,姜新雪的情绪已如风暴般失控。
“你别靠近我!”她死死拉住轮椅的扶手,像要从座位上挣脱出来,“你怎麽阴魂不散!怎麽不和你的倒霉爹一起去死!你们毁了我的人生!”
护士闻声冲进来,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背。
“姜女士,冷静一下,是探视时间,没人害你,没人会碰你……”
姜新雪却越说越激动,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叶语莺:“我没有女儿!她死了!那个不听话的丶叛逆的丶勾引男人的狗东西早死了——我杀了她!”
“我亲手杀的——”
“你们都骗我——”
她开始撕扯自己的袖子,力气之大,连护士也差点按不住。
叶语莺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动不动。
等护士将姜新雪送回病房,叶语莺还站在落地窗前,很久才从那些惊骇中缓和过来。
她不吸烟,却极想来一根,指尖冰冷得发麻,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
“——我亲手杀的。”
这是精神病人的错乱呓语,还是她母亲某种潜意识的真相?
她看着远处斑驳的院墙,仿佛又想起当年那些杀人诛心的话:
“叶语莺!你怎麽这麽不要脸!我是做错了什麽生了你这麽个怪物!你心思都动到程明笃身上了,你想害死我是不是,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程明笃,你知道他是谁吗!?”
姜新雪昔日冷笑的声音尤在耳际:“呵……也对,你这个年纪的,谁不喜欢程明笃……”
她突然咬牙切齿起来,捉住叶语莺的衣领:“我在程家本来就被人看不起,你还要给我添乱,你是想我们两个一起被赶出去吗!”
“你想让人家戳我的脊梁骨,说母女共侍父子吗!把你龌龊肮脏腌楂的想法全部给我清除掉,下贱胚子!”
那些话像刺青一样永久印在她的脑海——她以为早就忘了,结果全都记得,一句不落。
越想到这些,她就越从生理上害怕接近程明笃。
就好像,这一切都成了腌臜行为。
她仰头,失神地盯着天际上的航迹云,胸中郁结到连每一寸呼吸都变得冰冷头骨,她像是在这些话里面丢了魂。
她恍惚着,像是被什麽东西驱使着,手指在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她深吸一口气,开着窗沿站着,空洞着双眼,嗓子发涩,麻木地求证着:“哥哥,我妈说……喜欢你的我,很下贱。”
她顿了顿,眼眶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呜咽声侵占,还是颤抖着声音问出口:
“……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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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50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