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想过,世上还有人能把她那些难以啓齿的情绪,说得这样安静丶这样干净。
她们就那样走了一路,谁也没再说什麽。
但从那天起,叶语莺觉得纪紫是懂她的。
哪怕她从来没有主动交代过那个人是谁。
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一个不嘲笑丶不背後议论丶不拿她当“异类”的朋友。
她们偶尔交换便签纸,在课桌下传字条,用嘴型说悄悄话。
有时是纪紫从杂志上的美文抄来的句子,有时是叶语莺的一句话“今天放学想吃炸鸡排”。
纪紫会回:“跑步训练不能吃太油,我明天给你带酸奶。”
她总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是随口一提的小愿望。
但是葛洁迟迟没有任何动作,她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蛇,悄无声息,但是又偏偏不能被人忽略。
叶语莺很难相信葛洁转性了,可能憋着坏。
她不担心自己,反而有些担心性格温和天真善良的纪紫。
再加上其他班级有几个男生给纪紫偷偷塞了情书,班上无形间多了很多冷嘲热讽。
但是纪紫依旧与人为善,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的可能。
*
市里临时组织了一次区级测试,学校派出去的不过三四个预备队员,叶语莺是其中一个。
她早上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有些懵,这是她参加训练以来第一次参加比赛。
“去锻炼锻炼也好。”杨老师扔下这句话,没给她压力。
那天下午,纪紫跟她说:“我放学就来给你加油。”
叶语莺点点头,没说谢谢。她不太会说那种话,但她记得那一刻心里是有期待的——她从来没在跑道终点看见一个为她而来的身影,这一次,也许是她第一次拥有。
比赛开始前,她在人群里找了好几眼,纪紫始终没出现。
她甚至以为纪紫是不是迷路了,还是说被保安拦下了,但是比赛在即,她没能去亲自查看。
风灌进耳朵里,她站在起跑线上,太阳照着她眼皮,她没来得及多想。
发令枪响。
她一头扎进空气里,笔直地切开这条赤红色的跑道,一如往常。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她个人也觉得这场带给她的身体压力并不大。
四百米,她跑得近乎疯狂,连短跑的人都属于爆发型的,杨老师说这很看身体机能和天赋,而她刚好拥有。
她对此将信将疑
她不知道是为了争口气,还是为了掩盖什麽情绪——她几乎仍旧保持全速甚至还能加速,最後冲线的那一瞬间,她还没有耗尽能力,但是已经是第一了。
这第一,毫无悬念。
杨老师眉头都舒展开,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不吝赞美:“干得不错。”
她却没有笑,只是看向没有纪紫的观衆席,匆匆去领奖了,拍了个照,立刻对老师说:“杨老师,我还有点东西忘在学校,先回去一趟。”
她跑回学校的时候,校门已经半关,打扫校园的阿姨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
教学楼门口只有几个值班老师正准备锁门下班,她推开教室门,纪紫的位置书包还在,桌洞里露出一本练习册。
她心里涌上一股不安,凭着某种可怕的直觉,她往後山巷子那边走。
——那个学校的死角,曾是她之前被迫目睹霸凌的地方。
天光被山峦挡住了些,背坡面的光线被挡住一些,看上去阴郁发暗,但她远远就听见了动静。
女生的嘻笑声,带着恶意的兴奋。
她拐过那条墙角,果然看见了——
纪紫坐在地上,一丝不茍的马尾已经消失,长发散乱在背上,她抱着腿缩成一团,白色的校裤上隐有血渍,她拼命用校服下摆挡住,眼圈通红脸上残留着泪痕,像是已经哭过了。
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挡在她前面,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去给她加油吗?怎麽,现在怎麽坐在地上,不嫌脏吗?”
“不给你去厕所?你自己怎麽不挤过去?没人拦你啊?”
她们的语气轻飘飘的,满是嘲弄。
其中一个人没有参与这些,而是事不关己地在围墙边上坐着,双腿晃荡,舔着冰棍,这正是葛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