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指尖拂过娇嫩花瓣,低头轻嗅那清冽香气,终于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敷衍的丶真切的笑意。
风过檐角,铜铃清响,仿佛也带了丝丝甜香。
青柠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那茉莉的清香仿佛仍萦绕鼻尖。
忽然,後脑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眼前的素陶盆丶洁白茉莉丶甚至那带着清甜香气的风,都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击碎,瞬间扭曲丶模糊丶消散殆尽。
“呃……”
他闷哼一声,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
没有江南的暖阳,没有精致的檐角,只有雁门关终年不化的凛冽寒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他正狼狈地趴在一片碎石地上,额角抵着冰凉粗糙的岩石,身下是硌人的沙砾。
哪里还有什麽沈家千金的华宴丶步步紧逼的柔情丶和最後那盆带着妥协意味的茉莉?
“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这关外的风更冻人三分。
青柠艰难地擡起头。
莫桃一袭红裙,站在几步开外,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拭着剑柄,刚才显然就是用它敲晕他的。
夕阳在她身後勾勒出凌厉的剪影,她眉眼低垂,长睫覆下小片阴影,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块挡路的石头。
“光天化日,躺在此处做梦?”
她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任何嘲讽都更令人难堪。
“梦到什麽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青柠:“……”
他下意识擡手抹了把嘴角,果然有点湿漉漉的。
再一摸後脑勺,一个大包新鲜热辣地鼓了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所有的风流倜傥丶潇洒不羁,此刻全成了滚了一身的尘土和脑门上活生生的疼痛。
那场繁华丶被万千追捧的漫长梦境,原来不过是被人一剑柄放倒後,短暂又荒唐的黄粱一梦。
现实是,他不仅没成功从这位紫竹修罗手下偷走一根竹子,还被打晕在地,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做了个春秋大梦。
挫败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彻底清醒,随即涌上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和哭笑不得。
莫桃擦净剑柄,将帕子随手一丢,那雪白的绢丝落在黄土上,格外刺眼。
她向前一步,绣着暗纹的锦靴停在青柠眼前。
“看来是醒透了……我的好师傅”
她居高临下,目光扫过他涨红的耳根,唇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能爬起来了吗?能爬起来就……”
她顿了顿,声音依旧没什麽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赶紧滚。别躺在这儿,碍着我的竹子晒太阳。”
风更大了,卷起沙尘,吹得青柠满嘴苦涩。
他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回头望了一眼那在峭壁缝隙中安然生长丶紫光流转的竹子,又看看眼前冷若冰霜的红衣女子。
梦里的万金豪掷丶百般纠缠,对比此刻一句冷冰冰的“赶紧滚”,真是……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忽然低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拉着老大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
莫桃站在原地,直至那抹青衫背影消失在暮色里。
她才缓缓走到崖边,俯身拾起那方被风吹动的丶沾染了尘土的帕子,细心叠好,放入袖中。
目光落在他方才躺过的地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丶无人察觉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