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71章至于哪咤?前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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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与哪咤有过旧谊丶如今因封神榜松动得以凭心意行走三界的故人,开始三三两两,或明或暗地造访这方寸酒肆。
多是如黄天化般性情外露之辈。
雷震子拎着几尾鲜蹦活跳的河鱼,嚷着让老板娘露一手;韦护扛来一坛据称自西天佛国“化缘”所得的素酒,拍开封泥香气四溢;龙吉公主亦遣贴身侍女化作村姑,送来几匹上好的素锦,言为老板娘裁衣。
酒酣耳热,话题终不免绕至那失踪之人。
“三太子?嗐!自那场大乱後,便如泥牛入海!天庭讳莫如深,灵山闭口不提。有目击者言,其最後入了‘天道宫’!”
“天道宫?!那可是窥天机丶涉时空长河的禁忌之地!他去作甚?寻死麽?”
“谁知晓!进去便再未出!有传言,他定是在那‘观世镜’前窥见了了不得之物,心神崩摧,顷刻间被抹杀殆尽!渣滓无存!”
“我倒闻南天门守将酒後失言,曾见一道焚世金焰坠入凡尘……许是下界历劫?他那莲花根骨,本就是个磨盘,磨尽灵珠根基,再碾碎记忆情愫……磨至最後,岂非只剩空壳滚落凡尘受劫?”
与应执酒壶,面无波澜地为衆人续盏。指尖稳如磐石,酒线涓涓,分毫不溢。
哪咤被磨灭?她不信。那朵金莲纵焚干灵珠,磨钝情肠,然骨子里那点焚天煮海的疯魔,那撞破南墙不转圜的执拗,是命定烙印,岂是区区莲花化身能磨平的?他便是空壳,也是要搅得天翻地覆的空壳。
“对了对了,月老祠那档子事,诸位可曾听闻?”
“月老祠?何事?”
“说是三太子闯入,不知怎地发了狂!将殿中红线搅作乱麻!末了……嘿嘿,竟用己身混天绫,死死缠上了那根……那根何物来着?”
“往生绫。据闻是缠住了月老殿中……某块碎裂的命牌残片,以混天绫死死捆缚,言道……‘断?妄想!生缠死缚,碧落黄泉,你休想脱身!’啧啧,那阵仗,骇得月老揪断一把白须!”
也好。她近乎冷酷地想。疯得尚有力气搅闹月老殿,尚能用混天绫绑缚命牌,至少证明那莲花根骨未将他彻底碾作无知无觉的死灰。
待七苦历尽,菩提珠碎,前尘俱泯,干干净净归位,首件事便是斩断这强行捆缚的孽缘。届时,他爱绑何物便绑何物,与她这闲散游仙再无瓜葛。
那时,她或真能如“归去来”之名所期,于凡尘多开几间铺子,只嗅烟火,不沾因果。
至于哪咤?前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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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似被拉回既定轨道。制点心,温酒,招呼宾客,应对心魔在识海深处时不时的啮噬。然那白衣人,行径渐显……诡谲。
初时是些琐碎言语。
“申时三刻,东街张记米铺,陈米折价三成。”他正将劈好的柴薪码放齐整,头也不擡抛出一句。
与应揉着面团,指尖微顿,擡眼看他。唇角扯起一丝极淡弧度,只当这“失心疯”又犯癔症,复又揉搓掌下莹白。
申时三刻,王货郎踏入门,额角沁汗,将一袋米置柜上,笑道:“阿应老板娘,好运道!东街张记陈米折价三成,替你抢了些,熬粥最是香糯!”
与应望着米袋,又瞥一眼角落沉默拭案的白衣人,心头掠过一丝极淡异样,旋即压下。巧合而已。
又一日,晨光熹微,白衣人立于院中,仰首观天,对正晾晒被褥的与应道:“未时末,急雨。巳时前收。”
与应手中未停。天穹澄碧,万里无云,何来雨意?只觉此人疯症愈甚,竟敢妄言天象。她将最後一件衣衫搭上竹竿,未置一词。
未时初,天边滚来铅云。未时中,云墨翻涌,隐有闷雷。与应心头一跳,忆起晨间那荒诞预言,再看天色,已呈山雨欲来之势。疾步奔向後院欲收晾物。
刚踏入後院,豆大雨点挟风势噼啪砸落,顷刻间,天地水幕茫茫。
与应只抢下最外侧两件半湿衣衫,馀者尽遭暴雨浇透。她抱湿衣立檐下,发梢衣角滴水,望着院中瞬积的水洼,面色沉过铅云。
一道白影无声息现于身侧。
白衣人手中,正擎一柄半旧油纸伞。伞骨撑开,阴影无声将她笼罩,隔绝斜扫雨丝。另一手,尚握两块干燥布巾。
与应急转首看他。雨水沿苍白面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汗。她紧盯着那白狐面具,其上溅几点细碎水珠,愈显冰冷。
“你……”喉头发紧,欲质问其如何得知,欲叱其故弄玄虚,欲将这伞连同他一道推开。
“你总是不信。”白衣人之声穿透雨幕。
他将布巾塞入她抱湿衣的手中,动作不容拒。伞柄亦稳稳塞进她另一掌心。做完,转身便回前堂,任由半身暴露于倾盆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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