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季云意噗嗤一笑,指尖拈着落在睫毛上的雪沫:“这可真是。。。。。。”
话未说完,秋桑望着自家小姐发间沾雪的滑稽模样,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木棉虽仍绷着脸,眼角却已弯成了月牙。
“横竖都湿了裙裾,”季云意突然抓起一团雪,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不如玩个痛快!”
话音未落,雪球已精准地砸在木棉肩头,散开的雪粒顿时溅了秋桑一脸。
後者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木棉反击的雪球击中发髻,顿时钗环歪斜。
“好哇!你们合起夥来欺负人!”秋桑跺着脚团雪反击,却不小心砸中了正要偷袭的季云意。三人顿时笑作一团,你追我赶间,梅树下雪沫纷飞。
季云意索性解了碍事的斗篷,身姿轻巧地穿梭在梅林间,时而躲在木棉身後偷袭,时而又被秋桑追得求饶,哪还有半点闺秀模样。
欢笑声穿过重重梅枝,飘进了雪落阁的轩窗。正批阅公文的苍朔笔尖一顿,擡眼望向窗外。
但见远处梅林里,那个素来端庄的女子,此刻正毫无形象地蹲在雪地里,捧着雪往侍女脸上倾洒,笑得比枝头红梅还要明艳三分。
他搁下朱笔,倚窗不知看了多久,待感到身上一股寒意侵袭时,他骤然皱起了眉头。
“来人。”
穆晨闻声走了进来。
“去将季娘子请来。”
穆晨微怔,随後应道:“是。”
雪落阁修建于梅园中,平日将军在此批阅军务,从不见外客。今日大雪封园,倒破了例。
季云意拂去鬓间雪粒,忽见人影踏雪而来,她指尖微顿,方才嬉闹的娇态顷刻收敛,又成了那个端庄优雅的季家娘子。
“季娘子,”穆晨抱拳行礼,“将军请您过去饮茶暖身。”
季云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这才惊觉三人竟玩闹到了一处名叫雪落阁的楼前。
飞檐积玉,朱栏裹素,阁前两株红梅开得正兴。
“有劳带路。”她转头对秋桑二人轻声道,“你们先回吧。”
暖阁内炭火正旺,穆晨引她至窗边矮案:“娘子稍候。”
案上茶烟袅袅,天青釉茶盏映着窗外雪光。季云意跪坐案前,目光掠过半开的窗棂——这个角度,恰好能将她们方才嬉戏的梅林尽收眼底。
她脸上霎时浮上一丝懊恼,刚刚嬉闹的样子怕是都被那人瞧了去。
暗自消化了一会儿她便释然了,无妨,她又不是那待字闺中的少女,何况还是她们惊扰了这里的主人。
青瓷茶盏中,琥珀色的茶汤氤氲着热气。季云意轻嗅茶香,忍不住浅尝一口,顿时满口梅韵,清冽中透着丝丝甘甜。
“好茶。”她不禁莞尔,指尖摩挲着杯沿。
珠帘轻响,苍朔从内室踱出。屋内暖意融融,他只着一袭玄色锦袍,墨发未束,随意垂落肩头,衬得面容愈发清俊。见季云意要起身行礼,他擡手示意:"不必多礼。"
“将军这梅花茶甚是特别。”季云意笑道,“可是取雪水烹制?”
“取梅上雪所化。”苍朔在她对面落座,“娘子若喜欢,可带些回去。”
“那便却之不恭了。”
窗外忽又飘起细雪,纷纷扬扬落在梅枝上。季云意不觉看得出神,直到苍朔唤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中秋那日的风泉,可还有馀?”男子轻缓的声音突然响起。
季云意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苍朔说的是自己酿造的酒,回道:“现下没有。若从京城运来。。。。。。”
她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眉眼一弯:“不如我现酿几坛?只是冬日酿酒需费些功夫。”
见苍朔欲言又止,她狡黠一笑:“《语林》有云,抱瓮冬醪。若将酒坛置于地龙之上,裹以毡毯,不出一月便可成酒。”
“娘子的意思是。。。。。。”
“听闻将军卧房冬日最是暖和。”她眼中闪着灵动的光,“不知可否借一角之地?”
苍朔哑然,对上她期待的目光,终是点头:“自无不可。”
雪势渐歇,苍朔将季云意送至门口。一阵刺骨寒风掠过,季云意蓦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失礼了。”季云意揉了揉鼻子,朝苍朔歉然一笑。
“季娘子稍等片刻。”苍朔眉头微蹙,转身折回室内。
不多时他臂间搭着一件玄色貂绒大氅出来:“雪天寒凉,季娘子穿上再走吧。”
季云意刚从暖阁出来,此刻被寒风一激,不禁瑟缩了下肩膀。
她刚要道谢接过,却见苍朔已抖开大氅,亲手为她披上。厚重的衣料带着暖温覆上肩头,一股柔和清冽的檀香气息瞬间萦绕鼻尖。季云意耳尖倏地染上绯色,低头拢了拢衣襟。
"多谢。。。。。。"
梅影深处,芜月死死攥着手中的膳盒。她知这雪落阁地处偏僻,尽管烧着炭炉依然有些寒凉,为防将军受寒,她特意熬了姜汤送来,却撞见这般场景。
之前,绥州城的世家娘子上门求见,将军是连面都不露的,为何如今,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心?
她死死盯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眼中翻涌着强烈的妒意。她突然擡手,狠狠折断了眼前的一截梅枝,艳红的花瓣经不住如此摧残,混着雪粒簌簌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