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书房,烛火再次通明,却比前一夜更添几分肃杀。谢珩端坐主位,面色沉凝如水,谢云朔侍立一侧,眉宇间压抑着风暴。谢清晏静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边缘,等待着最后一枚棋子的落下。
府内“示弱”的帷幕已然拉开,父亲巡边的奏章已递上,只待朝廷批复。但在彻底离京前,有些脓疮,必须挤干净,有些真相,必须大白。
“父亲,”谢清晏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关于张氏乳娘,女儿尚有一事未禀。”
谢珩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说。”
“码头沉船那日,被控制起来的‘张氏’,并非真正的乳娘张氏。”谢清晏语出惊人。
“什么?!”谢云朔失声,“那她是……”
“是替身。一个被易容、被胁迫,用来混淆视听的弃子。”谢清晏语气平静,“真正的张氏,在绑走微儿当夜,便被另一伙人接走,意图灭口。幸得靖王殿下的人暗中尾随,及时救下,如今安置在靖王的一处别院。”
谢珩瞳孔微缩,看向女儿的眼神更加深邃。他竟不知,在他震怒于祠堂对质时,女儿与那位靖王,已在暗中布下如此深的局。
“请她进来吧。”谢清晏对门外候命的暗影卫吩咐。
片刻,一名身着粗布衣衫、面色苍白憔悴,但眼神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般决绝的妇人,被两名靖王府的侍卫“护送”了进来。她一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是真正的乳娘张氏!
与之前那个替身的畏缩不同,眼前的张氏,虽然恐惧,却多了一份沉痛的清醒。
“奴婢……奴婢张氏,叩见国公爷,大少爷,大小姐。”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张氏,”谢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将你知道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张氏连连磕头,涕泪横流,“是二夫人!是二夫人逼奴婢的!她抓了奴婢的男人和孩儿,说若不听她的,就要……就要杀了他们!”
“她让你做了什么?”
“她让奴婢在夜里抱走小公子,交给角门外接应的人。还说……事后会安排奴婢一家远走高飞,并给一大笔钱。”张氏哽咽道,“可奴婢没想到,他们接走小公子后,转头就想杀了奴婢灭口!若非……若非靖王殿下的人……”
“接应你的人是谁?除了二夫人,还有何人指使?”谢清晏冷静地追问,引导着关键。
张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恨意:“接应的人……奴婢不认识,但他们说话带着军中口音,行事狠辣。但……但奴婢在被他们关押时,偷听到他们谈话,提到了……提到了‘户部侍郎,高大人’!说……说此事成了,高大人允诺的好处,少不了二夫人的份!”
“户部侍郎,高文远?!”谢珩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高文远,是辅韩德远的门生,掌管国库度支,与军饷调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王氏挪用军饷,其中必有高文远的配合与遮掩!绑走微儿,逼他谢珩认罪,不仅是为了扳倒谢家,更是为了掩盖他们合伙侵吞军饷的惊天大案!一旦谢家以“通敌”罪名倒台,谁还会去细查那三十万两银子的真正去向?死无对证!
“好!好一个韩德远!好一个高文远!好一个毒妇王氏!”谢珩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跳。他一生戎马,铮铮铁骨,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对同僚也算磊落,却不想,竟被这些魑魅魍魉在背后如此算计!险些害得他家破人亡,还要背负万世骂名!
盛怒之下,他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刀!寒光乍现,杀气盈室!
“父亲!”谢云朔惊呼。
却见谢珩并未挥向任何人,而是反手一刀,狠狠劈向身旁那张厚重的紫檀木案几!
“咔嚓——!”
一声巨响,案几应声而断,木屑纷飞!断口处,光滑如镜,可见其用力之猛,怒气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