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暖阁内,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林晚夕半倚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不见半分血色,只有一层虚弱的淡青。昨夜金銮殿那场血腥风暴的消息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早已刺穿重重宫墙,扎入她的耳中。安国公的头颅,陈御史爆裂的污血与蛊虫,还有萧承烨那踏着血泊、宣告“诛九族”的冰冷声音……每一个细节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搅动着本就因引蛊而虚弱不堪的心神。
心口那点冰蓝光晕,净雪蛊的本源,此刻微弱得像寒夜里最后一粒残烬,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绵密的、深入骨髓的抽痛。这痛楚并非源于昨夜的惊吓,更像是某种更深沉、更本质的东西正在被唤醒,或者说……被强行撕扯。她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抵着心窝的位置,仿佛想将那不安的悸动压回去,细密的冷汗却依旧从额角渗出。
“娘娘,药温好了。”青禾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青玉药碗走近。碗里是太医院院正亲自盯着熬了三个时辰的安神固本汤,用了最上等的百年老参和雪域灵芝,药气浓郁得化不开,却压不住林晚夕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痛楚。
林晚夕勉强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视线落在碗中深褐色的药汁上,却毫无胃口。她甚至能感觉到心脉深处,净雪蛊传递来的微弱抗拒——它本能地排斥着任何外来的滋补,如同受伤的幼兽警惕地蜷缩在角落。
“先放着吧。”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青禾欲言又止,看着主子憔悴的模样,心揪成一团。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刚想再劝几句——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尖锐得如同钢针刮过琉璃的震鸣,毫无征兆地在林晚夕的心脉深处炸开!
“呃啊——!”
林晚夕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强行拉满又骤然松开的弓弦,爆出短促而凄厉的痛呼!她双手死死攥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颗剧痛的心脏生生挖出来!剧痛来得毫无预兆,猛烈到瞬间剥夺了她所有的神智和力气,眼前阵阵黑,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刺骨的锐痛,从心口那一点冰蓝光晕处疯狂蔓延,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那不是寻常的伤痛,而是源自灵魂契约的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冰锥,正顺着她的心脉血管,狠狠扎入净雪蛊的核心!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青禾吓得魂飞魄散,扑到榻前,只见林晚夕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脸色由惨白迅转为一种死气的灰败,牙关紧咬,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沫!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剧痛中,净雪蛊那纯净冰寒的灵识视角,被一股狂暴污秽的力量强行撬开,再次穿透了空间!
紫宸殿深处,那方蟠龙玉玺在视野中急剧放大,纤毫毕现!
昨夜所见那盘踞在玉玺核心的、由暗红污血与深沉漆黑扭曲而成的咒力毒龙,此刻竟彻底“活”了过来!它不再只是缓慢蠕动,而是在疯狂地翻滚、咆哮!无数细密的暗金色咒文,如同活过来的、带着倒刺的毒藤,从它扭曲的躯干上暴起,闪烁着刺目欲盲的邪异光芒!这些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一波强过一波地向外猛烈冲击、震荡!
每一次光芒的爆,都伴随着玉玺本体那沉闷粘滞的“嗡”鸣!无形的诅咒能量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汐,以玉玺为中心,狂暴地席卷整个紫宸殿,甚至隐隐撼动着整个皇城的龙脉根基!
而在这污秽诅咒能量爆的核心,一道炽烈、狂暴、带着无上威严却又被浓重阴霾缠绕的龙形气息,正被无数暗金咒文所化的毒藤死死缠绕、穿刺!那是萧承烨的帝王龙气!此刻,这代表帝国至高权柄的气息,正与那咒力毒龙进行着无声却惨烈到极致的对抗与侵蚀!龙气每一次愤怒的冲击,都被更多更密的暗金咒文缠绕上来,如同陷入蛛网的困龙,出无声的悲鸣与怒吼!
玉玺为皿,毒龙为锁!而这把锁,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疯狂地绞杀着锁中之物!
“噗——!”
极致的剧痛与灵识视角下那惊心动魄的对抗景象,彻底击溃了林晚夕的承受极限。她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这一次,鲜血并未凝结成冰晶。
那血,暗红近黑,粘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散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中间还夹杂着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点点诡异冰蓝光泽的——蛊虫残骸!
净雪蛊的本源精血!连同它自身的一部分,都被那源自玉玺诅咒的狂暴反噬,硬生生撕裂、污秽、呕了出来!
“娘娘!”青禾的尖叫撕心裂肺,她看着那滩污秽诡异的血和其中闪烁的冰蓝残骸,恐惧得几乎窒息。
林晚夕瘫软在榻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脉刀割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寝衣,粘腻地贴在身上。心口那点冰蓝光晕,此刻微弱得几乎熄灭,颜色也变得浑浊黯淡,传递来的不再是纯净的寒意,而是一种濒死的虚弱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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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血咒……”她破碎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它在……复苏……在……吞噬……”
净雪蛊最后传递来的、被强行烙印在她意识中的警示,冰冷而绝望——那咒力毒龙的每一次震荡爆,都伴随着萧承烨帝王龙气的明显衰弱!这不仅仅是诅咒的复苏,更是对帝王生命本源赤裸裸的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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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早朝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浓烈的龙涎香也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阶下群臣垂肃立,如同泥塑木雕,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惊扰了御座之上那尊周身散着凛冽寒气的杀神。安国公和陈御史爆裂的污血,仿佛还粘在他们的官靴底上,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诛九族”那三个字冰冷的回响。
萧承烨端坐于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正听着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地禀报南境几郡因疫后重建请求减免赋税的奏请,修长的手指搭在冰冷的赤金蟠龙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敲击着。
突然!
叩击的动作猛地顿住!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被狠狠摁下,从他右手掌心那点暗红的斑痕处轰然炸开!这痛感比昨夜玉玺初鸣时猛烈十倍!仿佛那暗红斑痕瞬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条烧红的毒蛇,正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血肉,并将滚烫的毒液注入他的骨髓!
“唔……”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额角瞬间迸出细密的青筋,那敲击扶手的指尖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阶下,正念着奏疏的户部尚书声音戛然而止,惊骇地抬头,正对上玉旒之后,帝王那双陡然抬起的眼眸!
深潭般的眼底,此刻冰封碎裂,翻涌起足以焚毁万物的暴怒岩浆!然而,在这暴怒的最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却无法错辨的——惊悸!那是被触及生命本源、被无形之物疯狂掠夺吞噬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颤栗!
掌心那暗红的斑痕,颜色似乎更深了,边缘的蠕动感更加明显,那一点暗金的核心如同烧熔的金豆,散出灼人的热力!这热力正顺着他的血脉,疯狂地向心脏侵蚀!
龙血咒!它在加!在复苏!在回应着玉玺核心那毒龙的咆哮!
“陛……陛下?”户部尚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腿肚子都在打颤。
萧承烨猛地收回目光,那惊悸瞬间被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覆盖。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掌心的剧痛,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准奏。着户部会同工部,拟定详细章程,三日内呈报。重建之事若有半分克扣拖延……”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扫过阶下几个掌管钱粮的官员,“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