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呼吸,顺着她的脊骨轻抚两下,声音微哑:“那,我想带你去看海。”
他低下声,“可以吗?”
嵌进肉里的贝齿一松,念念恹恹地撑起下巴,“你什麽时候发觉的?”
李寻欢看着她鼓出去的脸颊肉,下意识拈了拈指腹,“也许是方才,也许更久。”
他忽然问道:“是我昏迷之後?”
念念撩起眼睫,学着他的句式似是而非:“也许更早啊,也许。。。。。。”
她的声音放缓,睁大了瞳仁,恐吓他似的轻声道:“也许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梦,你从来没有醒过。”
她笑弯了眼,认真道:“我从来都是个坏东西。”
不等他回答,她便凑到他眼前,眨巴着眼睛观察他:“谁教你被我喜欢上?你害不害怕?”
李寻欢低下头,额头贴住她的,声音也放的很轻:“那你记得,梦里不要让我老的太快。”
他的眼里好像有什麽湿润的东西一闪而过。
念念眸光微闪,错过眼,不自然道:“都怪你坏了我的好事。”
‘好事’。
纵使知道她指的绝不会是三日後的那场喜事,李寻欢仍然嚼紧了下唇,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你师兄不会生气吧。”
念念剜他一眼,“你以为他是什麽好东西?敢给我下情蛊,还敢抹去我的记忆,若非念在多年的情分上,我早活剥了他的皮。”
李寻欢点点头,“毕竟是多年的情谊。”
这话怎麽听怎麽怪,好酸。
念念没大没小地捏起他的脸,“怎比得上我对你的情谊?为了你,我可是给所有人都中下了蛊毒。”
李寻欢瞳仁微缩,失声道:“什麽?”
他以为这一次赏刀大会是为他而设。
她心里有气,怎麽拿他消气,他都心甘情愿。怎是把刀头对准了别人?
“为何。。。。。。”
念念松开了手,一点点触上鼻梁,那砸在脸上的一棍棍,不仅砸碎了她的鼻梁,也捶碎了她的脑骨。
她的嘴角上扬,状若天真道:“谁教。。。。。。”我是世间最懂你的人。
“谁教我早说过,我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你。我才不会再让你被规训倾轧。”
嫩白的手落在他的肩背处,蓦然往下按住他的脊骨,甜津津道:“我要保护你的脊梁啊。”
她的话音陡变,眸中的甜腻变作戾气:“这些僞君子若敢辱你一句,我便要他们蛊虫噬心而死。”
她又轻飘飘道:“只要天底下所有人都中了我的蛊,我看谁敢再说你寡廉鲜耻丶背信弃义。”
李寻欢只能听到自己艰涩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仿佛有粗粝的细石碾过心脏,磨出的锈色溢在喉间,回味却成了甜。
若是未遇见她,他听了任何人这样的行事做派,都要蹙起眉。
可偏偏她说着最偏狭的话,却给了他最柔软的爱。
他的眼底泛起血色,眸光里带起哀色:“李寻欢不是什麽好人,不值得。。。。。。”
他没有往下说,只是抱紧了她,像是迷途人抱紧了最珍惜的羔羊:“只要让我做你的根茎丶做你的垫脚石。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已经不再。。。。。。”
念念轻声打断他:“可是我喜欢人啊,我喜欢你。”
她推开他,用那双亮灼的猫眼紧盯着他,“我爱玉璧上碎裂的缝隙,爱开到荼蘼的蔫花,爱你脚下的阴影。爱你的破碎与卑劣胜过你一切令人称赞的完美,这正是活生生的人与木偶的区别。我喜欢人。”
李寻欢怔在原地,那双泛红的眸子好像失了活,瞳仁一颤也不颤,只觉得仿佛有沉重丶钝旧的砍刀吃力地砍进心里,又闷又疼。
他低下头,摸了一手冰凉的眼泪,奇怪,又是甜的。
见他默默无言,念念鼓了鼓脸,撇开眼,“现在你知道了,我确实是个瑕疵必报的人,谁惹了我。。。。。”
李寻欢含着泪轻笑出声,听着她细碎丶记仇的嘟囔,任由那把钝锈的砍刀一下又一下地砍去自己腐烂枯萎的枝桠。
他撬开自己的空壳,惊觉枯木内里已长出新芽。
深厚的幸福感混着纯粹满当的爱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李寻欢几乎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