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们说我杀人不眨眼
◎“那就好。”◎
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被称为监生,沈素秋作为唯一一个女监生,名气很大,几乎都城所有的读书人都认得她。
她站在距离沈素钦不远的地方。
“沈监生怎麽看《东梁赋》?”有人高声问。
沈素秋摆摆手,她不喜欢哗衆取宠。
“说说吧沈监生。”
“对,说说吧。”
沈素秋拗不过衆人,简短说道:“《东梁赋》文风飘逸隽秀,想象奇异诡谲,读之磅礴大气酣畅淋漓,没人能否认它的出色。”
“可它无用。”有人高喊。
“真的无用吗?”沈素秋问,“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一个国家之所以成国家,靠的是魂是思想和精神。千百年後,大梁或许不在了,但它却能在《东梁赋》里获得永生。”
沈素钦听她侃侃而谈,觉得甚是无聊,手里摆弄着桌上的茶盏,一不小心就弄出了声响。
这声音还挺明显的。
沈素秋倏然看过来,冷淡开口:“你觉得《东梁赋》不好?”
沈素钦此时正懒懒散散地倚在靠背椅上,见衆人望过来,随意摆了摆手道:“不好,《东梁赋》乍看之下虽然飘逸隽秀,但细看便知辞藻堆砌丶矫情扭捏,实在被捧的太高了。”
此话一出,楼内顿时一阵哗然。
有人居然敢与天下文人为敌,实在是勇气可嘉。
“敢问勇士姓甚名谁?”有人调侃道。
这话当然还是留了馀地的,毕竟楼上说话的这位姑娘长相着实出衆。
沈素钦摇摇头,直白道:“别打听,本姑娘惜命。”
衆人哈哈大笑。
“既然沈二小姐觉得《东梁赋》名过其实,那说一篇比这更好的。”沈素秋发话。
沈二?
那不就是沈监生的庶妹,那个养在乡下却又飞上枝头的麻雀?
衆人沉默片刻,又倏然换了话风。
“怪不得什麽话都敢说,怕是在乡下没读几年书吧。”
“我猜她压根看不懂《东梁赋》。”
沈素钦玩味地看看沈素秋,又看看楼下顺风倒的所谓文人雅士,将茶盏推至一旁,淡声道:“文者,贯道之器也。它《东梁赋》一篇浅薄的无病呻吟之作,贯的什麽道,贯的虚浮享乐之道罢了。在坐的家里囤有万贯金银,自然可以说些‘何不食肉糜’的废话。是吧,沈大小姐。”
“人分三六九等,文章自然也有高低之分。你出生低贱,品不透这等上上之作也不奇怪。”沈素秋回。
“哦,沈监生原来看不起我等下里巴人呐。”
沈素秋双手环胸,默然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沈素钦挑眉,她缓缓起身,踱步至二楼围栏处,倚着栏杆大方回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什麽天下第一文,本就是无稽之谈。本姑娘向来务实,家师曾说:知四时,可保一季温饱;知《泛胜之书》,可保半年温饱;若知《齐民要术》,或可温饱无忧。”
“大梁连年战乱,百废待兴,当下《齐民要术》远胜《东梁赋》。”沈素秋字正腔圆,“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梁有超过六成的百姓食不果腹,诸位此时去跟他们谈《东梁赋》,不如给他们一个饵饼来得实在。”
“可我等读书人又不会种地,学些实务文章有何用?”
“是啊,术业有专攻。”
“学了也用不到。”
沈素钦敲敲栏杆,笑着说:“诸位是大梁的栋梁之材,本就不是种地之人,而是教人种地之人。我举个例子,若你们之中未来有入职三司的,通晓财税青苗盐铁之法,必将更清楚如何指点民生丶如何劝课农桑。”
“锦绣文章适合出现在盛世,盼与诸君共奋进,让我们的儿孙不再被今日的议题所困。”
沈素钦一席话,高下立现,楼中读书人一时觉得振聋发聩,纷纷下意识鼓掌。
沈素秋脸色难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阿姐慢走啊。”沈素钦高声送她。
沈素秋走得更快了。
楼下衆人意犹未尽,还想开口再问点什麽。
沈素钦冲着钱掌柜摇了摇头,钱掌柜立马叫人挂上牌子道:“诸位,今日清淡到此为止,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