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叫她?这个声音听上去好熟悉,好……让人安心。
林画月在混沌中睁开眼,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出现一张沧桑的脸。
“爹爹……”林画月想坐起来,可刚一动,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牵扯出剧痛。
“醒了?”司徒老头闻声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碗苦药,“鬼丫头,趁热喝了吧。”
林画月:“师父呢?”
“忙着呢,在前头收钱,春华嫩玉膏卖完之前他可没空看你。”司徒老头端着碗再次往前递了递,“赶紧的!手都给我举酸了,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虐待老人的恶习?”
“……”林画月不情不愿接过碗,几番挣扎後一口闷下,正在她苦得直伸舌头时,林祁往她嘴里塞了颗甜梅。
“爹爹,那个蒙面人是谁,你们看见了吗?”
林祁摇头:“没有,我和你师父刚到,那个蒙面人立刻就离开了,甚至没有交上手,那样子看上去很赶时间。”
赶时间?对了!她也赶时间。林画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爹爹,那张布防图昨夜我看过了,是尚宣僞造来栽赃江叙风的,我这就进宫向陛下说明情况。”
“晚了,”林祁将林画月按回床上,重新替她掖好被子,“这个案子今早卯时已经结案了,江叙风供认不韪。江叙风位高权重,如今坐实通敌,实在太过耸人听闻,陛下下令结案最後一步要亲裁,尚宣早就押着江叙风进宫了。”
“什麽?!”林画月惊坐起,“他活腻了吗?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什麽要认啊!”
林祁看着痛哭流涕丶已然在崩溃边缘的女儿,叹息:“诏狱是个什麽地方,那些碎肉捣骨的花样玩意儿,没人扛得住。”
林画月想起昨夜江叙风死气沉沉的模样,他那麽要体面,那麽重姿容的人,要经历多少轮非人的折磨,才会变成那副样子?才会认下这桩暴尸曝业的罪行?林画月心如刀割,嚎啕大哭。
晚了,一切都晚了。
林画月仅剩的一点心气荡然无存,她颓然哑声问:“那……陛下定下的刑罚是什麽?”
“还没有定。”
林画月一愣:“离卯时都过去两个时辰了,怎麽会还没定?”
“不清楚,目前为止,宫中确实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两声敲门声响起,司徒老头再次推门而入:“那个瘦成猴儿的姑娘醒了。”
林祁一凛:“采陶意识还清醒吗?”
“清醒的,那姑娘知道她做了什麽後,当即就要撞墙寻死,我这把老骨头好不容易才给她摁住,”司徒老头说,“我检查过了,她体内的蛊虫未喂满三十天,北燚的蛊虫相当稀缺,这种喂蛊半途而废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就是这个原因,蛊虫在宿主清醒时无法与宿主抢夺意识,可一旦宿主睡着或者昏迷,那就跟傀儡一样了。”
说及此,司徒老头感慨:“老夫才来京师一个月,什麽稀奇事都见识到了,跟随那姑娘灵车出殡驻陵的锦衣卫十天前刚从皇陵回京师,谁能想到今天啪一下,嘿!大变活人了!”
“你说什麽?”林画月止住眼泪。
“老夫说,跟随那姑娘灵车出殡驻陵的锦衣卫十天前刚从皇陵回京师——”
“爹爹!”林画月异常激动,她一把握住林祁的胳膊,“尚宣早把皇陵的锦衣卫养成了傀儡军,十天前回宫的那批锦衣卫绝对不是当时出殡的那批!”
林画月手指在林祁胳膊上掐出红痕:“宫中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根本就传不出消息!”
林祁一怔,霍然起身:“不好,兄长!”
林画月不顾疼痛挣扎着下床:“我跟爹爹一起进宫!”
“月姐姐,让我也一同去吧。”
一道柔弱的女声响起,林画月寻声望去,林采陶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站在外面,风一吹就能将她吹倒。
最後一包春华嫩玉膏被抢空,司徒老头挂上打烊的木牌,隔着人群望着逐渐远去的三道人影。
“哎,林祁这辈子算是被他哥用几个薯根套牢了,只是鬼丫头这麽急吼吼地进宫做什麽?连伤都不治了,我都怕她撑不到宫门就要血崩,宫里到底有谁在啊?”
“你问我?”峰无沿面无表情坐在摇椅上,“我上街帮你打听打听?”
司徒老头提起拐杖朝峰无沿狠戳几下,气急败坏:“你还有心思挤兑我?徒儿赶着送命,你这个做师父的不追上去?摇摇摇,老骨头给你揺散架!”
“人心的执念是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东西,这是皎皎和林祁自己的选择。”峰无沿望着窗外皇宫方向,平静开口,“我还没来得及战胜那人,那人就进了那座吃人的地方,结果呢?堂堂天下第一剑圣,最後连骨头渣都不剩。那是座万人坟啊,这辈子,我可不想临头了还染上那里的腐臭。”
峰无沿将斗笠盖在脸上,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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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春意正浓,气温早已回暖,但大殿之上仍然燃着两个巨大的火盆。
皇上裹着裘衣,唇色还是冷得发乌,他看完案卷後拿起供状,不知为何,这份供状他越看越觉得别扭。看到最後清晰鲜红的手印,皇上擡头:“江叙风,这份供状,你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