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聚会
向暖不明白。
江初有女朋友。她对自己说。但是此刻是自己陪着江初在医务室检查。
医生二十来岁,擡了擡江初的胳膊,发现并没有什麽事,有些纳闷,擡头又看到这位年级第一的冰块脸,话噎住,又转头看了看後面站着的乖巧女学生,瞬间明白了什麽,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揶揄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说:“这位同学,以後运动的时候要注意一点啊。没什麽大事,回去休息几天就行了。”
江初面色如常,仿佛没看见医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谢谢医生。”
出了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被室外清冷的空气取代。
向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初身後,心里充满了荒谬感和一丝自我厌弃。
她为自己来之前的想法感到无比抱歉——在球场边看到他皱着眉按住手臂时,她竟然有一瞬间怀疑过他是不是在装疼。
她正低着头进行激烈的内心批判,走在前面的江初却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向暖差点撞到他身上,慌忙刹住脚步,惊愕地擡头。
江初就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垂眸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麽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他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直接得让人无所适从:“你为什麽躲着我?”
向暖的像是被当场捉住的贼,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慌乱反驳:“我没有!”
江初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闪烁的眼神,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那表情像是在说“连撒谎都不会”。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当我跟你一样笨?”
笨。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向暖心里激起了巨大的丶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波澜。
在她有限的认知和情感体验里,只有最亲近的人,比如她的爸爸妈妈,才会带着亲昵和无奈说她笨。这个字从江初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她无法承受近乎越界的暧昧和亲昵感。
连日来的暗恋酸涩丶自我怀疑丶以及刚才在医务室的尴尬和此刻被戳穿心事的羞恼,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她一直压抑的情绪。
她猛地擡起头,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尖锐:“你管我干什麽?!我们俩什麽关系啊你就管我?”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用这种语气对江初说话。
江初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有这麽大的反应。
他脸上的淡漠瞬间凝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了一丝错愕,随即被一层冰冷所覆盖。
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是。”他盯着她,眼神像淬了冰,“没什麽关系。算我多管闲事。”
他顿了顿,像是要划清界限般,一字一句地补充道:“好歹也算认识一场,勉强算个朋友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朋友?”向暖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一股无名火拱着她,让她口不择言,“谁要跟你做朋友!”
话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看到江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
他不再看她,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行。明白了。”
然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长腿,径直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那背影决绝冰冷,比这初冬的风还要刺骨。
向暖僵在原地,看着他那迅速远去的丶仿佛要将她彻底摒弃在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不明白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
她不是故意要那麽说的。
她只是太难过了。
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向暖混乱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眶和鼻尖,用力吸了吸鼻子,拿出纸巾仔细擦干水迹,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麽两样。
向暖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近乎逃避的心情走回教室,只想把自己埋进书本里,暂时忘记刚才那场糟糕透顶的丶与江初的不欢而散。
然而刚踏进教室门,一股热闹的氛围就扑面而来。
许邵年正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挥舞着手臂,声音洪亮:“兄弟们!姐妹们!後天!我生日!晚上六点,星光豪华大包间,我请客!能来的都来啊,给我个面子,热闹热闹!”
底下不少同学都在起哄叫好,气氛热烈。
许邵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从後门进来的向暖,眼睛瞬间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几步就从讲台上蹿了下来,拦在她面前,脸上堆满了灿烂的丶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同桌!我亲爱的同桌!你来得正好!”他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状,“後天我过生日,开party,你来吗?来吗来吗来吗?给个面子呗同桌!”
他像只热情的大型犬,围着向暖打转,语气急切又充满期待。
若是平时,向暖大概率会因为不习惯这种热闹而犹豫推拒。但此刻,她心里正被与江初争吵後的郁闷丶後悔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空虚填满。
许邵年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像一道强光,猛地照进了她阴霾密布的心绪里。
她需要一个地方转移注意力。
她需要一点声音盖过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争吵画面。
她需要逃离这种令人窒息的低落。
几乎是没有过多思考,在许邵年期待的目光中,向暖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清晰:“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