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带着某种沉重的丶急于寻求答案的渴望。
向暖的背影僵硬了。
江初说:“我几年前出过一次意外,高中的事完全不记得了,不是现在故意对你这麽远。”
向暖的脚步钉在原地。
夜风卷着雪沫刮过她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江初这句话带来的冲击。
失忆……
高中那些让她辗转反侧丶自我怀疑的冷漠与疏远,那些她归结于“他根本不在意”的伤害,原来背後藏着这样的真相?
他不是故意对她那麽远。
他只是不记得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死寂多年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
愤怒丶委屈丶震惊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释然,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微微发抖。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依旧跪在雪地里的那个男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上甚至凝结了细小的冰晶,仰头看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峻和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破碎的坦诚,和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在等着她的审判。
向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麽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积压了太久的情绪,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谬的出口。
原来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病,竟然源于一场他无法控制的意外。
这让她所有的情绪,都变得无处着落。
江初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底那片空白的区域仿佛被什麽东西狠狠撞击着,泛起尖锐的丶陌生的疼痛。他几乎能肯定,自己过去一定对她做过很糟糕的事。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如果……是的。”他顿了顿,仿佛说出这几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我以前对你很不好。
“那我赔罪。”
他擡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决绝:“赔不了……”
夜风呼啸着掠过,将他最後几个字吹得有些散,却又无比清晰地钻进向暖的耳朵里——
“那就算了吧。”
算了?
怎麽算?
她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那些需要靠药物维持的平静,那些深深刻在青春里的卑微和酸涩……一句轻飘飘的“算了”,就能一笔勾销吗?
可是,看着他跪在冰天雪地里,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赔罪”,听着他用失忆来解释所有过往的冷漠。
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去恨了。
恨一个,连自己做过什麽都不记得的人?
这太可笑了。
也太可悲了。
他该恨自己还差不多。
向暖站在原地,风雪裹挟着她单薄的身影。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初,看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什麽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後转身,一步一步,沉默地离开了这片让她心乱如麻的雪地。
这一次,江初没有再叫住她。
他依旧跪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融入夜色,仿佛也带走了他刚刚艰难凝聚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
雪无声地落下,覆盖了来时的脚印,也试图掩盖住这深夜荒唐的一切。
向暖推开家门时,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秦嘉期坐在昏黄的光晕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看。他擡起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未化的雪屑,眼神暗了暗。
“回来了?”他放下书,语气如常地温和,“厨房温着姜茶,我去给你倒。”
“秦嘉期。”
向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地板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她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没有换鞋,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你是不是让江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