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顶峰之上
心源流总部的茶室,是尼特罗会客之所。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陈设极简,仅有几张朴素的榻榻米,一个低矮的黑檀木茶几,墙上挂着一幅笔力遒劲的“心”字挂轴。
缇尔妲与尼特罗相对而坐。她已沐浴更衣,身着武馆提供的白色道服,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切磋未曾发生。
而那场切磋,虽已结束,其馀烬仍萦绕在茶室无形的空气里。尼特罗的“百式观音”依然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慈悲而威严的巨型观音像每一次挥掌,都蕴含着崩山裂石的磅礴念力与千锤百炼至臻化境的技艺。缇尔妲的身影在其中穿梭,她的动作高效丶简洁到了极致,每一次闪避丶每一次格挡丶每一次反击都如同经过超脑精密计算,毫无冗馀,直指最优解。她能看破诸多虚招,甚至能凭借匪夷所思的反应与身体能力,在观音掌风的间隙中逆流而上,逼得尼特罗也需稍稍认真。但最终,她仍会被那无处不在丶仿佛预知未来般的攻击节奏所压制丶击中丶弹开。差距并非力量或速度,而是某种更玄妙的丶关乎“境界”与“经验”的东西。
茶室内,空气仿佛还因之前的激斗而微微震颤。
尼特罗放下茶杯,率先打破了沉默,话题自然地从刚才的战斗切入:
“说起来,方才那最後一掌,‘百式观音’的第九十七式,你明明已经看穿了其念力流动的轨迹,为何选择硬接而非彻底规避?以你的速度和反应,应该能做到。”
缇尔妲目光平静,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彻底规避需要向後撤出七米,这会脱离我预设的最佳反击范围。选择以坚配合卸力技巧承受其中的冲击,我能确保在零点三秒内进入您的空当,发起一次有效的反击。”
“哈哈哈!”尼特罗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果然是你的风格。精准,冷酷。不过,那掌的劲力并非直线,你计算了直接的冲击力,却低估了後续的暗劲渗透,所以最後才被震飞了吧?”
“是的,”缇尔妲坦然承认,“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变量。这方面的经验,我还远不及您。”她的语气里只有对事实的认可,没有丝毫挫败或恭维。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和探究:“不过,缇尔妲,你的战斗方式太正确了。每一个动作都追求最优解,像一台完美的战斗机器。难道从未想过,偶尔做一些无用的动作,只是为了有趣吗?或者是为了迷惑对手?”
缇尔妲露出了真正困惑的神情:“‘迷惑对手可以通过更有效的假动作和念力波动模拟来实现,无需做真正无用的功。我不理解有趣在此处的意义。”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最大的特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尼特罗指着她,像是发现了宝藏,“真正的巅峰之战,有时比拼的并非纯粹的计算。心的博弈,意志的碰撞,甚至是一些毫无道理的灵光一闪,往往能打破僵局。你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给这些变量留下位置。”
尼特罗顿了顿,换上了更认真的口吻:“你是我此生所见,最完美的原石。你的纯粹和专注,让你以恐怖的速度接近道的本质。但或许也正因为这份纯粹,你拒绝了道路上其他所有的风景。”
缇尔妲安静地听完,沉思了片刻,依旧保持着那种平直的语调:“会长,我无法认同您对战斗的某些态度。将胜负寄托于不确定的灵光一闪或有趣,风险过高。追求稳定的丶可控的胜利,才是对自身的安全的负责。”
“你不愧是千年一遇的不世奇才,”尼特罗呷了一口粗茶,意味深长地开口,目光如电,细致地观察着缇尔妲每一丝细微的反应,“照这个势头,最多三十岁,你便能超越我巅峰时期的水平,屹立于人类武力的顶点,成为历史中也无法磨灭的传说。”
他期待看到一丝兴奋丶憧憬,或者至少是波动。
然而,缇尔妲的表情一如既往,如同镜面般的湖泊,映不出任何内心的风云。她见尼特罗似乎在等待回应,便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嗯,我知道了,”缇尔妲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罕见的,她主动提及了困惑,“尼特罗会长,我并不觉得自己在武道上缺少什麽。但我确实有些与此无关的苦恼。”
“哦?”尼特罗挑眉,其实心中已猜到大半,却仍装作好奇。
“我的弟弟奇犽出生了,”缇尔妲微微蹙起锋利的眉毛,这是她最明显的困惑表情,“但父亲严禁我插手他的训练。我们拥有最亲近的血缘关系,我关心并希望引导自己的弟弟成长,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我无法理解父亲的决定。”
尼特罗心下明了。席巴的顾虑再正常不过——让一个自身光芒如同太阳般炽烈的天才去“引导”另一个孩子,无异于用强光照射幼苗,其结果很可能不是滋养,而是灼伤与扭曲。这与缇尔妲的主观意愿是善是恶毫无关系。
然而,尼特罗的理念截然不同。他捋着胡子,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促狭:
“哎呀,这算什麽烦恼?你只需明确向你父亲表达你的意愿即可。他们会同意的。只要你想插手,他们最终就会让你插手。”尼特罗会长说得理所当然,以缇尔妲的实力和地位,她的意志本身就是最强的通行证。
他欣赏缇尔妲的天赋,更认同“强者有权贯彻自身任性”的法则。正如他明知儿子比杨德探索暗黑大陆会引来灾祸,却仍为儿子那份不顾一切的挑战之心而自豪。若儿子因恐惧而畏缩,他反而会失望。
在他看来,揍敌客家既享受着缇尔妲这尊“守护神”带来的红利,又不想承受其存在本身带来的全部影响,天下哪有这般十全十美的好事?
“缇尔妲,”尼特罗的语气稍稍严肃了些,带着长者的点拨意味,“我尊重你选择留在家族的道路,因此,我也希望你更能尊重自己作为强者的身份。你拥有贯彻自我意志的特权,这是你力量的一部分。你无需过度纠结于他人可能会如何作想。若有人因你的存在方式而感到痛苦或不适,那是他们需要自行克服的课题,而非你的枷锁。”
缇尔妲安静地听着,碧蓝的眼眸中依旧是一片澄澈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