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的笑脸凝住,程舟看着有些内疚,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一老一小就这样对视着僵持了会儿。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老太叹了口气,动了动干瘪的嘴唇说,“记嘛,我叫李盛英,草字头的英,会不会写?”
“会写的。”
程舟说得很笃定,压在纸面上的笔尖却迟迟没有挪动,直到凝出墨珠,才慌里慌张地写起字来,看着有些潦草。
老太探头来看他写字,嘟囔,“写好看点哦,你要是写不好就让我——唉,算了,我写的也不好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猛然转化成一计清脆的呼唤。
“程舟!”
胡潼推门而入,对陌生老太不走心但十分热情地问了声好,手撑在桌上,语速飞快,“我要去买菜了,零食买不买,守灵可以吃,还是说买下饭的榨菜,晚上再煮点粥?妈妈让我来问你的意见。”
程舟思索片刻:“都——”
胡潼竖起眉,抢话,“你最好别说都可以!”
程舟抿唇,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
老太笑着拍胡潼肩膀:“他懂个啥哦,走,我陪你去,帮你砍价!”
胡潼看了程舟一眼,将信将疑地带着老太走了。
乡间的葬礼向来办得比喜事还热闹,噼里啪啦的鞭炮从早放到晚。隔壁的狗嚎个不停,已经不是那只爱歪着头听人说话的大黄狗了,换了条通体纯黑的大狗,听说是大黄的曾孙——到底是不是,谁也不清楚,只当做茶馀饭後的笑谈。
装有空调的大客厅里,茶几撤走了,临时支着几张圆桌,铺上塑料桌布就是餐桌,扯下桌布就是麻将桌,非常实用。
“那边在吵什麽哦?”一个老人掏了掏耳朵,问同伴。
同伴眨了眨浑浊的眼睛,满不在意地说,“谁知道?该你出牌了,搞快!别想赖!”
“哦……”
老人撅了撅嘴。
还真不是她想耍赖,隔壁那间屋子里,的确爆发了一场争吵。
胡潼在李老太的陪伴下,采购完食材,回到程家,四处晃悠,看到阴阳先生正在写吊唁仪式的讲稿,好奇地凑过去瞄——然後毫不意外地炸毛了。
“你写的什麽呀!”她指着稿件大叫,“小茵阿姨是程奶奶的亲女儿,排序怎麽在这人後面!”
胡潼瞪着纸张上的“贤婿李X”,气红了眼,浑身因激愤而颤抖。这是她第一次知晓程舟爸爸的名字。
阴阳先生瞥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手,“都是这样的,别捣乱,打扰老人的清静。”
“我管你这样那样!”胡潼发了狠,掰开人的手,夺过稿纸,攥成一团,“这场葬礼我妈也出了钱,把小茵阿姨的名字写在前面,不然你就滚蛋!”
她身子挺得笔直,下巴高高擡起,一滴汗滚过通红的脸蛋,啪嗒砸在地板上。
“嘿——你!”阴阳先生诧异地叫了一声,指着胡潼的鼻子,“事儿真多!毛病!”
胡潼丝毫不怵:“改不改,不改就滚,钱也得退,不退告你去!我不信就你一家会做道场!”
阴阳先生懒得跟她扯,扭头找程舟和胡葭乐说理去,未果,捏着鼻子重新写了份讲稿,把程茵的名字挪到前面。
“要不是念着程老太君以前是村小的老师,我就甩手不干了,”他不情不愿地嘟囔,“这都是你们的意思啊,如果出了问题别赖我……”
胡潼拉长语调问:“什麽问题啊?程舟爸爸从土里爬出来找你,让你把他名字写前面?”
“嘿!”阴阳先生摔了笔,“你这个女娃娃说话一点都不忌讳!”
胡潼见好就收,笑眯了眼,“哎呀,放心啦,他不会的,您可是我们这边最厉害的阴阳先生,能出什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