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辅“安南已定”的捷报以最快的度送达。群臣欢欣鼓舞,然而关于如何处置安南故地的争论,也随之展开。
以部分文臣和翰林院清流为代表的一派,主张“兴灭继绝”的儒家传统理念:
“陛下,安南虽乱,然陈氏为王数百年,素称恭顺。今逆黎既诛,正宜访求陈氏遗裔,哪怕旁支远亲,册封为王,恢复其国,以彰显天朝存亡继绝之仁德,则安南民心必服,四夷必敬。”
但王十三高踞龙椅,听完各方议论,却缓缓摇头,目光扫过殿内文武,最终定格在悬挂的巨幅东亚舆图上。
“卿等所言,乃常理。”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安南陈氏,经此大乱,纵有遗裔,亦必孱弱难恃,如何能镇抚一方?若再立一王,不过徒具虚名,数十年后,难免又生权臣篡逆、或外敌窥伺之祸,难道届时朕之子孙,还要再次劳师远征?”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安南的位置上:
“黎季犁篡逆,袭杀天使,此乃对天朝权威之公然挑衅!朕兵平乱,非仅为陈氏复仇,更是为扞卫帝国之纲纪!如今逆党伏诛,安南全境光复,此乃天意使其重归华夏版图!”
“朕意已决:废安南王国旧制,其地设为帝国行省,称‘安南布政使司’!遣流官,置郡县,行教化,一如内地!使其永绝藩镇割据、篡逆频仍之祸根!”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意味着帝国将直接管辖这片土地,不再保留任何形式的自治王国。这是彻底的“改土归流”。
王十三的意志就是帝国的最终决策。详细的行政规划迅出台:
“置安南布政使司,治所设于升龙城。下辖十七府、四十七州、一百五十七县。”这套行政体系几乎完全复制了帝国的内地制度,将安南旧有的、相对松散的管理结构彻底打碎重组。
“调派官吏:从两广、云贵、湖广等地抽调大量经验丰富的官员,赴安南各级衙门任职。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等封疆大吏,则由中央直接任命心腹重臣担任。”
“驻军镇守:留戍南征精锐及抽调其他卫所兵,共三万,分驻升龙、清化、乂安、顺化等要地,归安南都指挥使司统领,负责弹压地方,防备外侮。”
“安抚与清查:清查户口田亩,登记造册,以为征税、徭役之基。对安南旧官,愿归顺者量才录用,顽抗者或囚或徙。”
一套完整的、旨在实现直接统治的国家机器,开始强力嵌入安南的社会肌体。
行政和军事控制之外,王十三深知文化认同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他推行了系统的汉化政策:
“书同文”:官方文书、法令、教育,强制使用汉字。逐步废除或边缘化安南本土的喃字等文字系统。设立官学,招募安南士子学习儒家经典和帝国律法。
“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货币。此举极大地促进了经济整合,加强了帝国对贸易和税收的控制。
“行同伦”:推广华夏衣冠礼仪,鼓励与中原习俗看齐。兴建孔庙,祭祀华夏先贤。
“开科取士”:在安南推行科举制度。允许安南士子参加科举考试,优秀者可前往帝都参加会试甚至殿试,进入帝国官僚体系。这为安南精英阶层提供了一条上升通道,是极具吸引力的怀柔手段。
这些政策的核心目的,是潜移默化地消除安南的文化独特性,使其在文化、制度、心理上逐渐向帝国核心靠拢,最终实现“天下一体”的格局。
安南改为安南布政使司的消息传回当地,引起了复杂的反响。一部分早已心向中原或渴望稳定的士绅百姓表示欢迎,但更多的地方豪强和坚守传统的势力则感到不安与抵触。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和文化变革,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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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辅、沐晟等将领在完成初步的平定和行政设置后,陆续率主力北返,留下部分军队和大量的文官体系。他们带回了赫赫战功和无上荣耀,也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机遇与挑战的安南省留给了帝国。
帝国对安南的直接统治,如同一剂猛药,强行灌入安南的躯体。虽然带来了秩序与制度,但也伴随着难以避免的阵痛与排斥。帝国官吏的强硬作风、繁重的赋税徭役、文化上的强势同化,以及部分官员的贪腐,都深深刺痛了安南各阶层的神经。
“书同文”让许多旧式文人失去地位,“车同轨”损害了地方豪强的利益,“行同伦”则触犯了普通百姓的传统习俗。不满的情绪如同地火,在安南各地蔓延。小规模的抗税、抗役事件层出不穷,最终汇聚成了更大的反抗浪潮。
在诸多起义中,以一位名叫黎利的豪族为的势力,最为壮大且组织严密。黎利自称“平定王”,打出了“驱逐北寇,恢复安南”的旗号,巧妙地将民族情绪与对帝国具体政策的不满结合起来,吸引了大量失意士绅、破产农民、乃至对胡朝残余势力仍有眷恋者加入,声势浩大,屡败帝国地方驻军,甚至一度围攻州府。
消息传回北京,王十三震怒。他无法容忍如此大规模的反叛。
“黎利?跳梁小丑,也敢称王?”紫宸殿内,王十三的声音冷若冰霜,“朕能立安南,便能平安南!鄂尔哲图!”
“臣在!”老将鄂尔哲图踏步出列。
“调你的蒙古骑兵去!”王十三下令,毫不掩饰其铁血手段,“朕不要招抚,不要怀柔!朕要你以最快的度,最狠的手段,碾碎所有反抗!让安南人知道,顺从,才能生存;反抗,唯有毁灭!”
“臣,领旨!”鄂尔哲图眼中闪过草原狼般的凶光。他深知皇帝要的是什么不是治安战,而是一场震慑性的屠杀。
不久,数千名来自帝国北方草原的蒙古骑兵,在鄂尔哲图的率领下,如同恐怖的飓风,南下涌入安南。这些骑兵与帝国南方军队风格截然不同,他们弓马娴熟,来去如风,战术凶残,以级和掠获为功,对热带山林并无太多不适应,反而其机动性正好克制起义军初期的松散组织。
蒙古骑兵的到来,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
一场典型的围剿在清化附近的山谷展开。黎利的一部主力在此驻扎,试图凭借地形抵抗。
鄂尔哲图并未急于进攻。他派轻骑四处侦察,切断了起义军的粮道和情报来源,将其困在山谷中。
三日后,黎明时分,浓雾弥漫。蒙古骑兵悄然完成了包围。
“吹号!”鄂尔哲图冷漠下令。
苍凉恐怖的牛角号声划破晨雾!数千蒙古骑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从四面八方同时起冲锋!他们并不急于近身肉搏,而是凭借精湛的骑射技术,绕着惊慌失措的起义军阵地狂奔,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进去!
起义军多是步兵,阵型瞬间被射得千疮百孔。试图突围者,被蒙古马刀如同砍草般劈倒。战斗很快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追击。山谷中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溪流。
鄂尔哲图骑着马,缓缓行于尸骸之间,对身边的副将道:“陛下要的是震慑。传令:将所有俘虏和级,垒成‘京观’,立于官道之旁。让所有安南人看看,反抗天朝的下场!”
蒙古骑兵的残酷手段取得了短暂的效果,安南各地的反抗似乎被血腥镇压下去。黎利的主力损失惨重,本人似乎也销声匿迹。
数月后,一份来自安南前线的奏报呈送王十三:黎利派遣使者,表示愿意“归顺”,条件是帝国赦免其部众,并给予其一个世袭的土官职位。
朝堂上,有大臣认为黎利势穷来降,应予接受,以显怀柔,亦可尽快平息安南乱局。
王十三看着奏报,沉吟片刻,问鄂尔哲图:“你以为如何?”
鄂尔哲图皱眉道:“陛下,黎利此人,能聚众造反,非易与之辈。其降,恐非真心,或是缓兵之计。”
王十三冷笑一声:“朕岂不知?然,若能诱其现身,一劳永逸,岂不更好?准其降!但要求他亲自来升龙受封!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
黎利竟然真的来了!他只带了数十名亲卫,前往东都。
帝国安南布政使司举行了盛大的“受封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看似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