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到景德镇了吧?怎么样?住的地方还好吗?”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带着关切。
“嗯,妈,挺好的。”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飘。
母亲敏锐地察觉到了:“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水土不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她凑近屏幕,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眉头微微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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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我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探究的目光,心乱如麻,“可能……可能昨晚没睡好,做噩梦了。”那个渗血的瓷片和老太太惊恐的脸在我眼前交替闪过。
“做噩梦?”母亲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异样,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梦到什么了?”
“就……一些乱七八糟的。”我含糊其辞,不敢多说。目光无意间扫过母亲身后的客厅墙壁,那里挂着一张她年轻时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母亲,大概二十岁左右,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碎花衬衫,笑容明媚,眼神清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那笑容像一道阳光,暂时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
“妈,你年轻时候真好看。”我试图转移话题,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傻孩子。”母亲笑了笑,但笑容似乎有些勉强,眼底深处那抹刚刚被我捕捉到的异样并未完全散去。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叮嘱道:“一个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挂了视频,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母亲年轻时的笑容还印在脑海里,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稍稍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我打开背包,拿出笔记本,准备把今天查到的关于陈怀瑾和陈家窑的零碎信息记录下来。指尖触碰到背包内层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体。我把它掏了出来——是在古窑遗址的游客中心,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上,找到的一本封面残破、几乎散架的旧笔记。管理员当时正打瞌睡,我鬼使神差地把它塞进了包里。
笔记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纸板,边角磨损严重,上面用褪色的墨迹写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瑾·窑火手札》。瑾?陈怀瑾的瑾?我的心猛地一跳。
翻开扉页,一行略显潦草的钢笔字映入眼帘:“釉色之秘,在乎人心。人心之欲,可焚天亦可噬己。——陈怀瑾,三十七年冬。”
三十七年?民国三十七年?正是年!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脆弱黄、散着霉味的纸页。里面大多是些烧窑的火候记录、釉料配比实验、以及一些对历代名窑釉色的心得感悟。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狂乱,透露出主人内心的挣扎与狂热。翻到笔记的后半部分,纸页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墨团和划痕,仿佛书写者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近乎癫狂的情绪。
终于,在接近末尾的一页,几行字迹虽然同样被涂改得厉害,却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那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和……某种病态的执着:
“……古籍所载‘美人醉’,非人力可及。其色如朝霞初凝,似血透骨,非以活人之生气入窑,与泥胎骨血相融,断不能成!此乃……禁忌之法……”
“……为证此道,吾已……然试验品终是凡物,徒有其形,未得其魂!缺一‘点化’之机……需以守窑人血脉为引,于月晦之时,于旧窑深处……点睛……”
“……吾将亲试此法!成败在此一举!若得真品‘美人醉’,纵使身化飞灰,亦无憾矣!瑾,绝笔。”
“活人之生气”!“守窑人血脉”!“点睛”!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昨晚瓷片上那“骨作胎,血为釉”的血字,此刻得到了最残酷、最直接的印证!陈怀瑾,这个疯子!他竟然真的相信,需要活人的生命和血脉,才能烧制出那传说中的“美人醉”!
极度的恐惧攫住了我,胃里一阵剧烈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我猛地合上笔记,仿佛那纸页本身都带着诅咒的灼热。就在合上笔记的瞬间,一张边缘卷曲的、夹在最后几页之间的泛黄旧照片,飘飘荡荡地滑落出来,掉在我的膝盖上。
我颤抖着手,把它捡了起来。
照片的年代显然非常久远,画面有些模糊,布满细小的霉点。背景似乎是一个光线昏暗的窑厂内部,杂乱的工具堆在角落。照片的焦点,是一尊尚未完成的琉璃人偶。它只有上半身,线条流畅而诡异,静静地立在一个简陋的木架上。人偶没有脸,整个面部是一片光滑的空白琉璃,在照片昏黄的色调下,泛着一种死寂的光泽。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无脸人偶的身上。它穿着的那件碎花布衫!那式样,那花纹……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猛地扑到书桌前,慌乱地拿起手机,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抖得几乎握不住,飞快地翻出刚刚和母亲视频时无意间截下的那张年轻时的照片--那张挂在老家客厅墙上、母亲扎着麻花辫、穿着碎花衬衫的青春影像。
我将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颤抖着凑到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旁边。
一模一样!
那件碎花衬衫,从领口的样式到衣襟的盘扣位置,再到那细碎花朵的排列和颜色深浅…分毫不差!就像是从同一块布上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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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跟跄着倒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疯狂噬咬。母亲陈怀瑾那尊未完成的、穿着母亲年轻时衣服的无脸琉璃人偶。
混乱的线索碎片在我脑中疯狂旋转、撞击,试图拼凑出一个足以让人崩溃的图景。那个在老太太口中“沾上了诅咒”的人,是我?还是……通过我,连接到了我的母亲?
“守窑人血脉"”……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入我的脑海。母亲从未提及过她的家族与景德镇、与这些古老的窑口有任何关联。但照片不会说谎。那件独一无二的碎花衬衫,像一个冰冷刺目的烙印,将她和那个失踪的疯子陶艺家、那个追求“美人醉”的恐怖秘术、那尊没有脸的琉璃人偶…强行焊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触感,毫无征兆地从我后颈传来。
冰冷!坚硬!光滑!
像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精心打磨过的琉璃!那绝非人类皮肤的触感!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精准地落在我后颈下方,靠近脊椎凹陷处的那一小块皮肤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形似一滴泪珠的胎记,是我出生就带着的印记。此刻,被那非人的“手指”触碰,那块胎记像是被瞬间激活的烙印,猛地灼烧起来!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窜遍全身!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极度的恐惧化为一股蛮力,我猛地向前扑出,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挥臂!
手臂狠狠扫过空气,带着风声却…扫了个空!
身后,空无一物!
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拉长的影子。房间里死寂一片,刚才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只是幻觉。但后颈胎记处残留的、如同被寒冰冻伤的剧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那里,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镜中倒影!无脸人偶!它刚才就在这里!它触碰了我!它知道我的胎记!
所有的线索--渗血的瓷片、血字、老太太的尖叫、陈怀瑾笔记里的疯狂秘术、那两张照片的重叠、还有此刻这非人的触碰--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终于缠绕汇聚成一条清晰而绝望的锁链,紧紧勤住了我的脖子。
目标,是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后颈上这个属于"守窑人血脉"的标记!它们需要它!需要它来完成陈怀瑾笔记里提到的“点睛”就在那所谓的月晦之时!
月晦之时…月晦之时我猛地扑到窗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但一种来自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慌告诉我:那个时刻,就在今夜!它已经迫在眉睫!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古镇!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点燃了我身体里仅存的力量。我像被鞭子抽打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背包,把那个带来灾厄的破旧笔记本和两张照片胡乱塞进去,甚至顾不上收拾其他行李,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
纹丝不动!
门,被从外面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