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刀最多,剑其次。
满冢逍遥剑派先人的遗剑像碑一样插在土包上,若不是楚剑衣告诉过她此处是某次大战遗迹,尸首已被清理干净,杜越桥恐怕不敢踩上去冒犯先人。
杜越桥对自己的能力有非常清晰的认知,不会真的像楚剑衣说的挑剑。哪把剑能挑上她,她都要给它前主人烧三支高香。
所以她是寻剑,恭恭敬敬一柄一柄问候,规矩地贯注心神,引着一缕灵力流过灵台,从额间钻出,徐徐勾上朴剑的剑柄——
“铮”
锈迹斑斑的剑身一振,那缕小心问候的灵力就被打断。
呔,什麽废材也敢勾搭老娘!
杜越桥一愣,回过神来後转向旁边那柄短剑。
略略略,你可配不上本女侠!
再换一把。
唉,又是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家夥。
再换。
滚开哪!
换。换丶换!换——换——换——
长的看不上她丶短的不认她丶旧的瞧不起她丶新的嘲笑她丶柔的婉拒她丶刚的辱骂她,不要她不认她不搭理她不正眼看她,戏弄她嘲笑她侮辱她鄙夷她!
换丶换丶换丶换——!!!
她的里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脸庞颈间热汗滚滚,两排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额上的汗水打下来掉进眼眶,辣得她双眼通红却死活不闭眼,任汗水积聚一滴滴划过脸庞往下掉,吃进嘴里咸得要命。
楚剑衣的紧张程度比她不遑多让,偌大的剑冢仿佛变作了凉州城那间小小的成衣铺,各种剑闪出的寒芒就像刺耳的笑声,无法喝止只能眼睁睁看它们狞笑着钻进杜越桥双耳之中。
她想起了那晚杜越桥崩溃而压抑的哭泣,配不上啊我真的配不上,不要再试了求你了……
可现在却换作楚剑衣想要杜越桥不要再试了,不要自己凌迟自己,不要这样凌迟她的心。
她想只要杜越桥一停下来,她就要马上冲过去把人抱紧在怀里,护着她的腰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後安慰她说不试了不试了,咱们回家马上回家。
但杜越桥没有停过,她就那样一丝不茍地走到每一把剑前,认真而虔诚地从额间发出灵力去邀请,被无情拒绝,再邀请,再拒绝,没完没了地拒绝。
终于杜越桥走到最後一把剑的前面。
那是把流溢着血一样暗红气息的重剑,它已随先主在无数场战役中厮杀过,嗜了上万只妖兽的血,剑身还馀着黑色的血迹,仿若上古女将嘴角不曾抹去的血痕。
杜越桥异常冷静地向它合十双手祈祷,然後重复先前做过上百次的举动,引气穿心,钻出额头,发出邀请。
剑动了。
它没有切断杜越桥的灵力联系,反而从石碓里拔出来,把自个儿全部拔出来,悬浮在空中,高傲而好奇地打量杜越桥。
它丶它愿意认她为主!
杜越桥惊喜至极,登上石碓,伸手就要去握这柄神剑——
“嘭——”
一红一金两道锐不可当的剑气重重碰撞到一起,震出的罡风将石壁上一些兵器削得只剩半截。
杜越桥来不及擡手去挡,就见暗红剑气被金光逼退,那柄神剑硬生生挨了一击,跌落在地又强撑着立起来,顽劣地朝杜越桥挑着剑尾。
“你一个死物怎敢如此羞辱人!我今日非劈碎你不可!”
楚剑衣暴喝,然而那柄顽剑迅速遁入石壁的裂缝之中,劈出的剑气刃打在石壁上毫无伤害,反震得整个剑冢摇晃欲倾。
夜明珠惊慌地跳闪数下,乍然熄灭。
眼前失去了目标,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剑冢无比寂静,楚剑衣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大呼大吸,以及,杜越桥轻轻地说:
“它们都好没有礼貌呀。师尊,我们回去再找找其它的剑,这些剑不太适合我,我也,不喜欢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