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承航当然回答不上来。
功劳簿上的署名是卢承航,但一笔一划片刻不停完成这本功劳簿的人——是他。
落了灰的记忆被扫去尘埃,随着馀尔安的回忆,也跟着一起越发清晰。
在学校门口撞见失魂落魄的馀鲤後,虽然她没说不见的PPT是哪份,但是荆砚知道是什麽。
大概馀鲤自己都没意识,在确认这次演讲轮到自己之後,她就和着了魔一般。
在餐馆时,她吃着吃着会突然开始放下筷子,然後开始念念有词,荆砚偷偷走过去,听见她闭着眼睛背诵‘丝绸之路上,交易的远远不止丝绸。。。’
放学路上,走着走着她会猛的刹住脚步,然後微微弯腰鞠躬,模仿演讲结束谢幕的样子,荆砚统计过,不到500米的路程,有一次她鞠躬了8次,荆砚跟在背後笑的止不住。
还有一次,荆砚知道她固定周六上午会坐22路公交去奶奶家,然而22路停在站台打开车门,她还是坐在椅子上,眼看车都要关门开走了,荆砚忍不住过去提醒,只听见她低声念叨着演讲的结束语:‘我们会像千年前的前辈一样,继续书写当今时代的丝绸之路。’
那段时间,荆砚睡梦里都会盘旋丝绸之路几个字。
他匆忙去餐馆找老板告假,老板皱着眉头,语气中都是不满:“请假可以,扣三天工资。”
“我只请今天一天就够。”
“请假要提前说,你不清楚规则吗?”老板驳斥道,“你临时请假算什麽事,我安排都打乱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荆砚深吸了口气,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点头答应了。
荆砺欠债之前,家里是有电脑的。
不过出事之後,所有值点钱的物件都拿去抵债了,现在他和蒋英住的小车库只有最基本的日常用品。荆砚没办法,只能去网吧。
网吧里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泡面丶烟酒味和过夜人的汗酸味混杂一起,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
鼠标按键上浮着一层油污,那是经年累月留下来的,擦拭不干净,光亮亮的能照出人影,像是後厨里飘着油渍的碗碟。
荆砚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早上十点整,网吧刚开门没多久。
学校管的宽松,高一年级还没有晚自习,馀鲤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要在这之前把PPT做出来。
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荆砚无暇顾及其他,视线在浏览器和PPT页面中来回切换穿梭。
等他下一次擡起头,已经是下午一点,过道中间传来了泡面的香气,热腾腾的飘过来的时候,荆砚听见自己肚子应景的呐喊了一声。
也许是太饿,也许是久坐,起身後他有些头晕,荆砚扶着桌子缓了会,才有力气走去询问:“泡面多少钱?”
“十块现煮。”网管翘着脚摁着手机打游戏,头也不擡的回道。
过条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泡面只要三块,这儿都快贵了三倍不止了,但他实在来不及离开网吧去买午餐了。
荆砚目光巡视着玻璃柜,最後定格在一小袋绿色包装的零食上:“这个呢?”
“啧,”一听就是个没钱的,网管不耐烦的擡头扫了眼,在注意到少年磨出了毛边的袖口时,情绪更加烦躁,“两块。”
“就这个吧。”那一小袋蒜香豌豆,就是他当天的午餐。
勉强将肚子填了个半饱後,荆砚又重新埋首于电脑面前,赶着完成剩馀的PPT内容。
在五点前,这份PPT终于有了40页的内容,荆砚回到餐馆,等待着门口学校五点半准时放学。
在雀跃冲出校门的人群中,荆砚一眼就看到了卢承航。
“把U盘给那个人,就说里面有份PPT,他肯定用得到,”荆砚在人群中抓住了一个人,那是餐馆的常客,和他也勉强称得上认识,荆砚将U盘递给对方,又伸手指了指被人群簇拥围在中间的男生,“不要说是我给的,你的一天饭钱算我头上。”
看出荆砚额头上急促的汗滴,对方摇了摇头,趁机狮子大开口:“三天。”
也不知道今天是造了哪门子孽,荆砚简直气结,从老板到餐客全都和他讨价还价。
眼瞅着卢承航的身影渐渐远去,荆砚无奈,点头答应:“三天就三天,赶紧送过去!”
荆砚找了个街口的死角处,看着男生跑过去,将U盘递给了卢承航。
面对天降惊喜,卢承航连同一圈朋友都震惊的说不出话,半晌後,卢承航才追问:“这是谁给的?”
男生回头,想要同荆砚确认自己已经把事情办完。
正是放学的时间,人头攒动,半点不见荆砚的影子,只有街角的一棵大榕树下,半截白色的衣袖一闪而过。
他无奈作罢,记起荆砚特意嘱咐自己不能透露身份,只好含糊其辞:“记不得了。”
馀鲤要演讲的PPT莫名消失这事,白天就传遍了全班,卢承航和身边一圈同学也都知情,有人用手机接入了U盘查看:“嘿,还真是丝绸之路的PPT,我来看看做的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