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药
晚梅院几间厢房相连。
云微选了靠东一间,阿雅在她隔壁,谢澜忱的房间则在稍远的西厢。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她吹熄烛火,和衣躺下,闭目调息。意识将沉未沉之际,房门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似有人在拨动门栓。
何人敢夜闯?是徐鄂?还是福伯口中的“真凶”按捺不住要对她下手?亦或是这山庄里潜藏的其他不轨之徒?
云微屏住呼吸,凝气于指尖。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来人脚步极轻,径直朝床榻走来。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人在床边站定,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气息弥漫开来,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黑暗落在她脸上。
片刻後,那人微微俯身,一只微凉的手,极其小心地丶带着试探的意味,轻轻探向她的右手,那里包裹着白日被匕首划破的伤口。
无论来者是谁,深夜潜入,意图不明,已是死罪,断无轻饶之理。
云微霍然睁眼,眸光冷冽。
她左手疾探,扣住对方探来的手腕,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已将腕骨捏得欲裂,同时将人向下一拽,右手扼住那人脖颈。
她出手狠戾决绝,全无半分容情。
黑暗中,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几乎撞在一起。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云微眯了眯眼,终于看清了被自己死死钳制在咫尺之间的面容。
竟是谢澜忱。
少年那张惯常冷峻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愕然与狼狈。
云微也是一怔,随即松开了扼住他咽喉的手:“谢澜忱?你来做什麽?”
少年得了自由,忍不住轻咳两声,白皙的脖颈上留下几道清晰的指痕红印。
他脸上闪过一丝羞恼,随即强自镇定,别过脸避开她审视的目光,右手却有些僵硬地丶带着点负气般擡了起来,摊开掌心。
借着月光,云微看到他掌中赫然握着一个小小的圆肚青瓷药瓶。
她忽然想起白日下山前,谢澜忱确实曾向两个守卫询问过附近最近的医馆所在。
原来少年离开山庄是为了给自己买药?
这个在归云宗处处与她针锋相对丶视她为争夺宗主之位最大障碍的宿敌,竟会做这种事?
谢澜忱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云微床边坐下,生硬地指了指她的右手:“伸手。”
他愿意帮忙上药?云微本欲拒绝,转念一想,既是主动示好,不如顺水推舟,且看他意欲何为。
她依言将裹着布条的右手伸了过去。
少年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拔开木塞,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淡青色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云微掌心的伤口上。
药膏清清凉凉的,带着薄荷和不知名草药的清香,非但不觉刺痛,反而瞬间缓解了伤口的灼热。
云微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有瞬间的恍惚。
这感觉太过陌生,与那个刻薄好胜丶处处与她争锋的谢澜忱判若两人。
药膏涂抹均匀,谢澜忱收回手,又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素白的棉布,动作轻缓却利落地替她重新包扎好伤口,打了个结实的结。
“你离开山庄,就是为了给我买这药?”云微看着包扎得干净利落的右手,轻声问道。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映出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谢澜忱闻言立刻板起脸,仿佛刚才的温和只是错觉:“顺路而已,别自作多情。”他别开目光,语气却陡然一转,说回正题,“我离庄时特意留意了徐鄂的行踪,本以为他是去找山下食肆里那三个口无遮拦的莽汉了。”
云微心中微微一紧:“然後呢?”
“我下山到了食肆,却发现那三人踪迹全无。桌上只剩几只打翻的酒碗,残酒流了一地浸透桌板。现场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桌椅完好,但那三人连同随身包裹丶兵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人间蒸发,没留下任何离开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