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谢澜忱话音方落,左前方那潭死水轰然炸裂,覆海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腥风扑面,那双猩红竖瞳死死攫住他手中的孤鸿剑。
云微心中骤起波澜,石塘镇血债累累,三百馀口无辜性命皆丧其爪牙,如今它竟还敢逼近归云宗?
那几名归云宗弟子何曾见过这等骇人阵仗?个个面色惨白,半步难移。
年长些的陆师兄强压下喉间惊悸,嘶声吼道:“结阵!快结阵!”
说着,五人仓惶背靠背,可手中长剑乱颤,哪里成得了半分阵势?
唯谢澜忱不同。
少年脸上不见半分惧色,长剑寒芒直刺妖龙。
他还是这般偏激孤傲。云微冷眼观之。
仗着天赋卓绝,便视天下险阻如无物,竟欲以一人之力独斗这修行百年的妖龙。
此等鲁莽行径,与自戕何异?
“谢师兄,当心啊!”衆弟子急得声音发颤,鼓起残存勇气欲上前助阵。
“退开,别碍事。”少年声音又冷又硬,手中剑势刁钻一撩,凌厉剑气划出一道弧光,竟将试图靠近的陆师兄等人生生逼退数步。
“妖龙太强!卷宗记录有误!速求援!”陆师兄嘶声喊道。
衆人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探向腰间宗门玉符。
另一边,覆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周身妖气暴涨,腥风卷地,飞沙走石,碗口粗的树木如同脆弱的麦秆被轻易折断绞碎。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一株老松被它扫动的龙尾拦腰击断,直砸谢澜忱面门。
少年瞳孔骤缩,不退反进,孤鸿剑清光大盛,横剑硬架。
铛——!
断木被剑脊生生劈成两半,簌簌落在地上。
再看那孤鸿剑,剑身上不见半分缺口,清光依旧流转,足见神兵之利。
云微随剑身遭受的巨震亦感一阵昏沉袭来。
方才她欲引动剑魄共鸣,助少年寻隙反击,却皆被他那霸道蛮横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剑意生生冲散。
谢澜忱心防之重,近乎偏执,纵是生死一线,也本能抗拒一切外力,哪怕这外力意在救他性命。
这般性子,刚极易折,迟早害死自己,还要连累旁人。
不等云微开口,覆海那布满獠牙的巨口已冲着少年噬咬而来。
要救他麽?
六载宿怨,针锋相对,早已深重难解。
若非残魂不巧寄于这孤鸿剑中,意念相通避无可避,她早已懒得与这等视人命如草芥丶性情刻薄寡恩之辈再多言语半句。
然强者非是独力擎天,而是身处绝境深渊,仍能守得住心中一点责任。纵如萤火微芒,亦敢照亮方寸前路,此为兼济。
纵使她此刻仅馀微末之力,亦当有担起他人性命的胆魄与决断。
这份胆魄,从无关个人喜恶恩怨,只系本心选择,只在“责任”二字之上。
兼济之道,当如是。
“陆师兄!快看谢师兄的剑!”一名弟子忽然惊叫。
衆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柄孤鸿剑竟脱离谢澜忱的掌控,自行悬浮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