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曜阳的棒棒糖
飞马奖颁奖典礼後的几日,台北的天气微凉,带着一种雨後初霁的清爽。
贺曜阳依约来到杜衍生入住的医院,手上提着探病的水果篮,准备洽谈朝日集团高钙奶粉的代言续约事宜。
杜衍生名气太大,他虽贵为集团总经理,也决定亲自来致意问候。
贺曜阳站在雅致的VIP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门却猛地从里面被拉开。
伴随着开门声,是一声压抑着虚弱却怒气冲天的嘶吼。
「滚!」
一个银色的保温杯划破空气,直直朝贺曜阳的面门飞来。
他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稳稳接住,杯身甚至还带着些许馀温。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一个穿着素雅的中年女子匆匆奔到门边,语气焦急,眼神关切地上下打量贺曜阳,「是贺总吧?您秘书稍早跟我联系过了,您没伤着吧?」
这是楼婷,多年来一直悉心照料杜衍生的伴侣。
见贺曜阳无碍,她松了口气,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杯。
贺曜阳略显失措地摆手:「没事没事…楼女士,我冒昧来探望杜老师。」
楼婷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接过他手里的水果篮:「不冒昧不冒昧,快快请进,别站在门口。」
她将水果篮轻轻放在病床旁的矮桌上。
病床上,杜衍生半靠着枕头坐着,脸色苍白憔悴,唯独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不知为了什麽原因,此刻正燃烧着未熄的怒火。
贺曜阳走近几步,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晚辈的恭谨:「杜老师好,我是朝日集团贺曜阳…」
他伸出手,想与这位文坛巨擘握手,杜衍生却视若无睹,贺曜阳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你为了你妈打算一辈子拿我当仇人,那也由得你!」杜衍生的声音带着病後的沙哑,却字字尖锐,也不晓得正在朝谁发飙?贺曜阳一头雾水,更尴尬了。
贺曜阳一怔:「我妈?我…」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楼婷在一旁无声地对他摇着手,示意他不要插话。
这时,一个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如果我说妈一直到最後都没真正恨过您,您相信吗?」
贺曜阳心头一跳,猛地转头,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阴影里,刚才房门打开,就是他正准备离去的瞬间(那个保温杯,估计是要砸他的)。
因为角度的关系,贺曜阳进门後竟一直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杜墨?」贺曜阳脱口而出,满眼惊讶,「你…你怎麽在这里?」
杜衍生冷哼一声,并不看他,只对着门边的儿子继续发难:「所以你这是代替你妈来恨我?代替你妈来惩罚我报复我?」
杜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坚持:「自始至终,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有本事满世界躲我,最好也有本事听到我住院你也无动于衷…」杜衍生的语气充满了自嘲与悲凉,「我比其他人都凄凉,农村的老人过年过节还能守着孩子回家,我要等到病危了,油尽灯枯了,才敢指望见你一面!」
杜墨眉头微蹙:「爸,您可以生我的气,但不需要诅咒自己。」
杜衍生陡然拔高音量,冷笑着:「失望吧?今天凑巧没有记者采访,没能帮你上报纸,让你表演父慈子孝!」
这话如同一根尖刺,扎进杜墨心里。他紧抿着唇,不再辩解,转身就想再次拉开房门离去。
「唉呀,你胡言乱语什麽呢?」楼婷急忙上前拦住杜墨,又回头嗔怪地看着杜衍生,「阿墨是自己来的,连我事前都不晓得…」她深深叹了口气,「这是怎麽了?明明日夜盼着,孩子真来了,你讲话没一句好听的…」
「我盼着他来?」杜衍生彷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妳看他脸上是什麽表情?心不甘情不愿,不必跑来给我脸色看!」
杜墨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仍清晰:「我没不甘愿,我是真心诚意的,这是我当儿子的本份。」
这话彷佛火上浇油,杜衍生再次被激怒:「真心诚意?你骗鬼呢!那我问你,你晓得这是我第几次住院?你晓得我这次安的是心脏里的第几根支架?」
杜墨沉默片刻,低声道:「您这麽生气,对心脏的恢复不好…我先告辞了,您好好静养。」
他微微点了个头,决绝地往门口跨开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