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墨我告诉你!」杜衍生猛地从床上撑起身,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就算下一秒马上死了,也轮不到你来怜悯我同情我,我不需要你来施舍你矫情的关心!」
杜墨的脚步顿住,背脊挺得笔直。他缓慢地吸气,调匀呼吸,然後,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迎向父亲愤怒的眼神。
「我知道妈妈一定会希望我来看您,」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是我为了妈妈做的。对于妈妈,我永远不会矫情。」
「口口声声为了你妈妈…」杜衍生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侧过身,抓起水果篮里一颗饱满的黄梨,作势就要朝杜墨砸去!
就在他举起手,即将丢出的瞬间,回过身,却见楼婷不知何时已经快步挡在了杜墨身前,张开双臂,像母鸡护雏一般。
楼婷转头望着杜墨,眼神温柔而带着一丝恳求:「你爸手术後还在复原,让他休息吧…你…先走吧。」
杜墨无言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气息紊乱的父亲,最终只是朝着床铺的方向,极轻微地,近乎不易察觉地鞠了个躬,然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楼婷这才转向一旁不知所措的贺曜阳,脸上恢复了客气的微笑:「贺总,今天不太凑巧,不方便留您多聊,很感谢您来…」
病床上,杜衍生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茫然,两眼直直地盯着手上那颗险些掷出的梨,怔怔出神。
贺曜阳郑重地朝楼婷和病床方向鞠了个躬,低声说了句「杜老师保重」,便转身快步跟着杜墨走出了病房。
医院长长的廊道,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贺曜阳关上病房门,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不远的杜墨。
「杜墨…」他刚开口,身後却传来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
「阿墨,你等等我!」是楼婷追了出来,声音压得很低。
杜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气息微喘跑到跟前的楼婷,眼神复杂难辨。
「婷姨。」他轻声喊道。
楼婷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疼惜与无奈:「我…不敢指望你叫我一声妈,但念在这麽多年我照顾你父亲的这份心,婷姨请你务必听我一句…你父亲对你母亲的亏欠,这辈子是偿还不了了,但你跟他父子之间的尘缘,毕竟血脉相连,没必要一起赔进去…」
杜墨垂下眼帘,声音低哑:「我关心他是真的…不是装的。」
楼婷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那就好…」她轻轻张开手臂,「来,抱抱。」
杜墨眼眶瞬间泛起一层湿意。
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那层成年男子惯有的坚硬外壳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终于,他上前一步,轻轻地,拥抱住了眼前这个给予他父亲多年陪伴与温暖的女人。
楼婷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声音像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他耳边:「有时候想哭,就让自己哭出来,没有谁规定你必须永远坚强,别让自己肩上扛那麽多东西,该软弱的时候就允许自己软弱一点…」
杜墨鼻尖一酸,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谢谢婷姨。」
「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要吃饭,」楼婷放开他,仔细端详着他略显消瘦的脸庞,「你爸有我照顾,你别担心。」
「好的,辛苦您了,婷姨。」
楼婷欣慰地笑了,眼神里有着一种历经世事後的笃定与温柔:「不辛苦,我…很幸福。」
她转向一直安静等在一旁的贺曜阳,「贺总来也是想谈杜老师高钙奶粉代言续约的事吧?这没问题,若您不嫌弃,就续约吧,合作的条件照旧,不需要调整了…」
贺曜阳连忙应道:「明白,我立即让他们把新年度合约准备好,送去给您过目。」
楼婷点点头,又对杜墨说:「你先去吧,保持联系。」她看了一眼贺曜阳,意有所指,「多陪陪他。我回房去了。」
「婷姨再见。」贺曜阳礼貌地道别。
杜墨目送着楼婷转身走回病房的背影,微微出神。廊道的光线有些苍白,映得他脸上的落寞更加清晰。
忽然,两根色彩鲜艳的棒棒糖伸到了他眼前。
杜墨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看向身旁的贺曜阳:「你还是随时口袋里都带着糖?」
贺曜阳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得彷佛能驱散医院的阴霾:「不是糖,是『幸福感』,我随身携带。」
杜墨接过其中一根草莓口味的棒棒糖,握在手心。
那是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一种属于知己和死党特有的理解与温暖。
方才在病房里感受到的窒息与沉重,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简单的甜味和友谊的温度,悄悄融化了一些。
他挺直了背脊,那股属于年轻导演的,看待人生与世界的敞亮与朝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