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逗弄孩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春晚的欢声笑语,秦嘉期正和她丈夫在阳台抽烟聊天,一切看起来都温暖而圆满。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虚无:“我跟谁养?”
周雨璇被这话噎了一下,下意识想看向阳台的秦嘉期,又硬生生忍住,压低声音:“还能跟谁?你和秦嘉期,这都多少年了?打算就这麽一直过下去?不结婚了?”
向暖沉默着,只是更轻地捏了捏菜菜温热的小手,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还没稳定下来。”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苍白。
周雨璇看着好友低垂的侧脸,终究没再追问下去。
她明白,有些心结,外人无能为力。
年後,秦嘉期订了北方的滑雪行程,说要带她去散心。
皑皑雪场,天地一片纯白。
向暖穿着笨重的滑雪服,踩着不听话的雪板,寸步难行。
“别怕,重心放低,我在後面扶着你。”秦嘉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他稳稳地扶住她的腰,引导着她慢慢向前滑动。
他很会教,动作分解得清晰,鼓励也恰到好处。向暖学得很认真,努力按照他的指示去做。摔倒了,他会立刻过来扶起她,帮她拍掉身上的雪,问她有没有摔疼。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的男友,完美的旅行,完美的教学。
可在一次踉跄着差点又要摔倒时,向暖被秦嘉期猛地拉回,撞进他怀里。冰冷的雪具硌着她,他怀抱温暖可靠,她却莫名地走了神。
她看着远处高级雪道上,那些肆意飞驰丶身影矫健如同雪豹的滑雪者,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他,会怎麽教?
那个念头像雪地里突兀的黑色岩石,冰冷而尖锐。
她立刻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谬的联想驱散,对着一脸关切的秦嘉期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我们继续吧。”
秦嘉期看着她重新站稳,努力练习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
他感觉得到,即使在这片远离萧安的纯净雪世界里,即使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心里,似乎仍有一块他无法抵达的角落,被另一个人无声地占据着。
他教得了她滑雪,却似乎永远无法教会她,如何真正地丶彻底地放下。
在返程的飞机上,向暖靠着舼窗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在雪场时未曾完全褪去的丶浅浅的弧度。
秦嘉期细心地为她盖好毛毯,调整了她颈枕的位置,然後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她难得那麽开心。
他想。
这几天在雪场上,他看着她从最初的笨拙踉跄,到後来能颤颤巍巍地滑出一小段距离,每次小小的成功,都会让她眼睛亮起来,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
她会因为控制不住速度而小声惊呼,也会在稳稳停下後,回头对他露出带着点小得意的丶毫无阴霾的笑容。
那是他很久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的丶纯粹因为当下之事而流露的快乐。
没有背负过往的沉重,没有对未来的忧思,只是沉浸在冰雪带来的简单刺激与成就感里。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更自然地接受他的靠近和帮助。
摔倒时,她会下意识地抓住他伸出的手;失去平衡时,她会任由他揽住她的腰;累了的时候,她会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很轻地说一声“谢谢嘉期”。
她也终于可以,接受自己一点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缓缓熨帖着秦嘉期那颗因为江初的出现而一度紧绷丶焦灼甚至有些无力的心。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守护和耐心,似乎终于等来了一丝曙光。
或许,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包括那个男人在她心底留下的丶过于深刻的刻痕。
他忍不住伸出手,极轻地丶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後,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皮肤,心里充满了某种近乎虔诚的满足感。
他愿意等。
等她彻底放下过去,等她真正地丶全身心地走向他。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最稳固的依靠和最温暖的陪伴,这一天,总会到来。
飞机穿透云层,窗外是耀眼的阳光和绵延的云海,一片光明坦途的模样。
秦嘉期收回手,也闭上了眼睛,唇角带着一丝对未来笃定的丶温和的笑意。
初十五,年味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鞭炮燃尽後的淡淡烟火气。
秦嘉期开车带向暖去了城郊的一个民俗文化园,那里有今晚最後一场打铁花表演。
场地中央,炉火正旺,烧融的铁水泛着刺目的白炽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