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用木勺舀起一瓢铁水,奋力击向高大的花棚。
刹那间,千万点灼热的铁汁在空中炸开,如同逆飞的流星雨,又像是凭空绽放的丶极致绚烂而短暂的金色花朵,将漆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万分。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和赞叹。
向暖仰着头,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漫天纷落的火雨,一眨不眨。她的脸被这近距离的热浪和光芒映照得忽明忽暗,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震撼。
秦嘉期站在她身侧,微微侧头看着她被点亮的侧脸。
他能看到她眼底闪烁的光芒,比天空中任何一朵铁花都要明亮。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牵她的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小心!”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将向暖向後拉了一把。
与此同时,几颗未能完全冷却的铁屑溅落到她刚才站立的位置,在泥地上烫出几个细小的黑点,发出“滋滋”的轻响。
向暖惊魂未定地撞入一个带着夜风凉意和淡淡烟草味的怀抱。
这个怀抱不像秦嘉期的那麽温润包容,反而带着一种坚硬紧绷的力道。
她愕然擡头,对上了一双在明灭火光下显得愈发深邃沉郁的眼睛。
江初怎麽会在这里?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石头,揽在她肩头的手臂甚至没有立刻松开,那双眼睛先是迅速扫视她全身,确认她没有被烫到,然後才擡起,冷冷地看向一旁手臂还僵在半空丶脸色瞬间沉下来的秦嘉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漫天依旧有铁花在绽放,坠落,如同一场盛大而悲壮的告别。
秦嘉期忽然觉得,眼前这漫天纷飞触地即碎的打铁花,像极了他精心维系了这麽多年的感情。
看似绚烂耀眼,实则脆弱不堪。
秦嘉期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着被江初紧紧护在怀里的向暖,看着江初那只充满占有欲地搭在她肩上的手,再看向暖脸上那尚未褪去的惊愕与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周围人群的欢呼声丶铁花迸裂的巨响,都仿佛在瞬间被抽离。
秦嘉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但他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见过江初的照片。
“江机长。”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冷意,“好巧。”
江初没有立刻松开向暖,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从秦嘉期脸上刮过,最後落回向暖有些苍白的脸上,手臂的力道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些。
“没事吧?”他低声问向暖,声音比刚才喝止时沙哑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急切。
向暖这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脚步踉跄了一下。
秦嘉期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没事。”向暖低下头,声音细微,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惊险的瞬间,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
江初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臂弯,再看着被秦嘉期护住的向暖,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下颌线绷紧,没再看秦嘉期,目光只锁定向暖:“这里人多,不安全。”
这话像是解释,又像是指责秦嘉期没有照顾好她。
秦嘉期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冷了:“不劳江机长费心,我会照顾好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像一面旗帜,鲜明地插在了他的领地上。
江初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直压抑的烦躁和某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戾情绪几乎要冲破理智。他上前半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你的?”
“不然呢?”秦嘉期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视线,“江机长以为是谁的?”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与周围浪漫热烈的打铁花表演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灼热的铁汁在空中冷却丶湮灭,如同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战火。
向暖被夹在中间,只觉得呼吸困难。她用力挣开秦嘉期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吵了。”
她擡起头,先看向秦嘉期,语气带着恳求:“嘉期,我们走吧。”
然後,她转向江初,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里面有关切,有混乱,也有一丝清晰的疏离:“江机长,刚才谢谢你。但我们的事,不麻烦你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人群外走去。背影单薄,却带着一种决绝。
秦嘉期冷冷地瞥了江初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胜利者的姿态,随即快步跟上了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