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哦”字里听不出是感谢还是了然,只是一种彻底的丶事不关己的平静。
接下来的两天,向暖异常配合。
她按时吃饭,乖乖吃药,所有检查都沉默地完成。
但她几乎不再开口说话,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
周雨璇带来的书她不看,递过去的水果也只是机械地吃几口。
她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窗外,或者闭着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
直到第三天下午,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走了进来,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他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周雨璇,又看向醒着的向暖,似乎有些犹豫。
“向小姐,”医生尽量让语气平和,“我们综合评估了您的情况,鉴于肿瘤的位置和性质,我们建议尽快进行手术。”
向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周雨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切地问:“医生,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医生沉默了片刻,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任何开颅手术都存在风险,尤其是这个位置。但如果不做手术,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情况可能会恶化得很快。”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数字,但那未尽之语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心头。
“当然,最终是否手术,还需要向小姐本人和家属共同决定。”医生补充道。
医生离开後,病房里陷入了死寂。
周雨璇看着向暖,嘴唇张合了几次,却不知道能说什麽。
鼓励她勇敢?那太苍白。
告诉她没事?那是谎言。
良久,向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慢慢地丶慢慢地转过头,第一次,用带着荒诞笑意的眼神看向周雨璇,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
“所以这次,是会死在手术台上,还是死在几个月後?”
周雨璇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捂住嘴,无法回答。
向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上,仿佛在凝视一段看得见尽头的时间。
“保守治疗吧。”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病情,“还能多活几年。”
这句话像一块冰砸在周雨璇心口,让她瞬间窒息。她猛地抓住向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暖暖!你知不知道保守治疗意味着什麽?那是……那是……”
那是放弃挣扎,任由癌细胞一点点侵蚀,等待生命在痛苦中缓慢流逝。
“我知道。”向暖轻声打断她,甚至反过来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周雨璇颤抖的手背,像一个笨拙的安慰,“我知道的,雨璇。”
她擡起眼,看向好友泪流满面的脸,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手术台,我可能都撑不下来。就算侥幸下来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躺在床上,不能思考,不能动弹,靠着机器和管子再多熬几个月。”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那样活着,没意思。”
她重新望向窗外,暮色四合,天光正在一点点被收走。
“保守治疗,至少我还能自己走路,自己吃饭,还能看看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丶对这点卑微自由的向往,“几年时间,够了。”
够她安静地安排好所有後事,够她不声不响地从所有人的生活里退出,够她找一个阳光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体面地烂掉。
周雨璇再也忍不住,伏在床边失声痛哭。她明白,向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一个深思熟虑後的决定。
这个决定如此冷静,如此决绝,带着向暖特有的丶一旦认定就绝不回头的固执。
向暖没有再说话,只是任由周雨璇抓着她的手哭泣。
她高中时候就该死了,只是多茍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