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溪的嘴角勉强向上牵了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实在对不起,耽误你这麽久。你去机场吧,剩下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他说到最後几个字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去了。”
“啊?”牧溪怔住,苍白的脸上写满错愕。
段骋解锁手机屏幕:
“这个时间点,飞机早就起飞了。”
牧溪顿时慌了神,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对不起……是不是因为我,让你错过了登机时间……”
“不是。”段骋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是我自己的原因。”
准确的来说,是那个见鬼的琉璃心的原因。
不过,段骋觉得,没有去成M国也挺好的。
要是他真去了,牧溪真的是要被欺负死了。
可牧溪却更可怜地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段骋知道此刻最理智的做法是立刻打开购票软件,改签到明天或者後天的航班。
可他的双脚像被钉在原地,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阻止他——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把这个遍体鳞伤的人独自留在狼窝里。
看着牧溪伤痕累累却还在不停自责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在他心头窜起。
他看不下去这个人就这样被欺负,更看不下去牧溪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我决定推迟两个月再去M国。”段骋突然宣布。
牧溪惊讶地睁大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啊?”
“所以,”
段骋环顾着满地狼藉的宿舍,目光最後落在那张被墨水染污的床铺上,“我会搬回来住。”
牧溪彻底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段骋的决定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早已沉寂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
他没有想到能再见到段骋,也没有想到能再和段骋成为室友。
“这样啊。”
牧溪最终只能低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段骋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痕上:
“向辅导员请假了吗?接下来的课转线上吧。”
他的视线又转向地上那台摔得不成样子的笔记本电脑,皱眉:
“电脑我会帮你拿去修,但摔成这样——”
他顿了顿,“你的电脑配置本来不高,内存条如果都摔断了的话,数据可能恢复不了了。”
牧溪连忙道谢,脸上掠过一丝被剥开贫穷底色的羞愧。
这台二手电脑花了他一千多块,是他省吃俭用兼职攒了好久才买的。现在不仅电脑坏了,更麻烦的是,因为腿伤,他不得不打电话给家教学生的家长,说明自己无法继续授课了。
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贫穷这两个字,是有重量的。
钱,永远是压在牧溪脊梁上最沉重的那块巨石。
即便偶尔能喘口气,暂时搬开一角,很快又会有新的巨石轰然落下,将他重新压回泥泞之中。
这些年,牧溪就像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每一次以为快要到顶时,石头又会滚落,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他似乎永远都在为钱发愁。
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小时候,早餐一个馒头要分成两顿吃,铅笔用到只剩指甲盖长短还舍不得扔。
那些对同学来说稀松平常的零食,对牧溪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奢侈。
而那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更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无底洞。
大学之前,牧溪不止一次在深夜里被凶神恶煞的讨债人砸门惊醒,不止一次看着爸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发誓戒赌,然後第二天又偷偷摸走他藏在枕头下丶书包里丶甚至鞋垫里的每一分钱。
那些钱,是他熬夜做兼职丶省下饭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学费丶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