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肩的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沙发靠枕上,几缕发丝贴着他苍白的脸颊,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其实牧溪有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美,不是女性的柔媚,也不是男性的刚硬,而是一种清俊的丶带着书卷气的温柔。
这种气质让他看起来亲和力很强,像春日里潺潺的溪流,清澈见底,毫无攻击性,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可惜,生活从来对温柔的人更残忍。
此刻,即使是在睡梦中,牧溪的眉头也微微蹙着,身体维持着一种自我保护的蜷缩姿态。
这不像是一个安稳的睡姿,更像是一只被遗弃在路边丶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即使睡着了,也都是不安与警惕。
段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牧溪散在额前的发丝。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牧溪的体温。
下意识地,段骋用指腹轻轻抓拢了一小撮头发,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尖。
“唔……”
或许是头皮传来的轻微牵拉感带来了痒意,牧溪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瞬间,他的眼神是茫然的,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失去了平日里的谨慎与怯意。
当他聚焦看清蹲在面前的人是段骋时,那双总是像鹿般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毫无防备的丶全然的依赖与……深情。
那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绪,纯粹得让段骋心头一震。
段骋这一生之中,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
牧溪嘟囔:“又梦到了……”
段骋抿了抿唇,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低柔:“牧溪,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闻言,牧溪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还让段骋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
他慌忙坐起身,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连连摆手:
“不,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我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你吃饭了吗?饭菜我都收在冰箱里了,我这就去给你热一下。”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段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很少笑,但此刻,看着牧溪为他忙碌,看着这满室因他而生的温暖气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安宁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好的。”段骋说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温和。
下一秒,牧溪已经快步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用保鲜膜封好的菜肴。
段骋也跟着走了过去,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牧溪熟练地把菜肴倒入锅中重新加热。
不一会儿,房间里原本淡淡的饭菜香气变得浓郁起来。
那是家的味道,是温暖的味道,是段骋生命中极度匮乏的味道。
段骋以前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想要一个家的,他觉得“家”对他来说是无意义的一个词。
因为从前实在是太失望,从未得到过,所以并不觉得,这种东西有多好。
直到一瞬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就好像在这巨大的城市空间里面,他们在这个屋子里面相互依偎,像两只取暖的野兽。
秋夜渐深渐寒。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牧溪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餐桌上,红烧牛肉炖得软烂入味,翠绿的炒蔬菜色泽鲜亮,还有一碗蒸得恰到好处的米饭。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向段骋,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个,饭菜都热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段骋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牧溪没有离开,就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用餐。
其实牧溪还没有吃晚饭,但是现在他也不太想吃晚饭。
牧溪看着段骋低头吃饭的样子,非常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他知道,这样的时光如同偷来的,短暂而珍贵。
段骋很快就要离开了,飞往大洋彼岸,去往段骋本该属于的世界。
此後山高水远,或许再无交集。
牧溪能做的,只有在仅剩的时日里,将此刻的温暖牢牢刻印在心底,作为往後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可以取暖的回忆。
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的幸运,有多少暗恋的人能得到暗恋对象的照顾呢?
更何况,段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背景和身份又让他有无数选择的空间丶对象。
只要段骋想要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能选。
牧溪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恰恰相反,他应该是属于很差的那种选择。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