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叛乱已基本肃清,残馀叛逆皆已伏诛。还请宗主以大局为重,主持善後,稳定人心。”
他的话语顿了顿,视线再次冷冷地钉在奉剑身上,如同在看一件肮脏的垃圾,语气也带上了深恶痛绝的寒意:
“至于此獠……”
玄石长老的声音提高,带着宣判的意味,
“身为宗主近侍,身受重恩,竟敢勾结妖魔,背主求荣,实乃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他看向神色莫测的纪云廷,提出了看似合情合理的建议:
“此等卑劣叛徒,怎配让宗主亲自劳心费力处置?没得污了宗主的手。不如交由我等带回律法堂,必让其受尽刑律严惩,以正视听,震慑宵小!”
话音落下,他身後两名白衣长老便默契地上前一步,目光冷冽,显然准备随时将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奉剑拖走。
谁都知道,进了律法堂的叛徒,尤其是被长老们亲自“关照”的,下场只会比当场格杀凄惨百倍。
纪云廷的目光低垂,凝固在奉剑死死抓住他衣摆的那只手上。
那手指因用力而扭曲,指甲缝里嵌着血污与尘土。
奉剑显然是听到了玄石长老那番“千刀万剐”丶“交由律法堂”的冰冷宣判,他瘦削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双原本因献祭般决绝而清亮的墨瞳中,瞬间掠过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律法堂的酷刑,足以让任何硬骨头魂飞魄散前哀嚎求死。
然而,即便恐惧如此真切,那只抓住纪云廷衣摆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反而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更加用力地攥紧,指节绷紧到几乎要断裂,将那抹白色染上了更深的丶绝望的猩红。
奉剑依旧仰着头,望着纪云廷,嘴唇翕动,却很乖顺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着恐惧丶卑微丶乞求,以及……一种连奉剑自己或许都未曾明晰的丶最後的依恋。
他像是在无声地呐喊:别把我交给他们……主人……别……
纪云廷清晰地感受到了衣摆上传来的丶细微却固执的力道,也读懂了奉剑眼中那无声的哀求。
几乎是同时,纪云廷胸腔里那片空洞了数百年的区域,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丶尖锐的刺痛。
那并非生理上的伤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丶陌生的撕裂感。
仿佛有什麽东西,正试图冲破那被功法与规则牢牢封印的壁垒,野蛮地生长出来。
几位白衣长老还在等待着,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
玄石长老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宗主这片刻的迟疑,在这种情境下,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合时宜。
“宗主?”
玄石长老再次出声,语气中催促的意味更浓,
“此等叛徒,多留一刻,便是对仙盟法度的亵渎。还请宗主速速决断!”
另一名长老也冷声附和:
“正是!宗主切莫因往日情分而心慈手软,此獠勾结妖魔,罪证确凿,死有馀辜!”
纪云廷愣了愣。
他有情分吗?他对奉剑,有过所谓的情分吗?
三百年来,他视他为工具,为炉鼎,为一道沉默的影子。
他救他,用他,皆因因果循环,公平交易。
他从未给过奉剑半分超出界限的温言软语。
可现在,这所谓的“情分”,却成了旁人眼中他迟疑的理由。
真的有情分吗?
纪云廷的沉默,让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停滞下来。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过了几个呼吸之後,纪云廷薄唇微啓,冷淡却不容置疑:
“他,由我亲自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