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少年文学>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什么歌 > 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第7页)

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第7页)

“这是螳螂。”我妈妈说。她把它从树枝上给掰了下来。

“螳螂不是绿的嘛。”我说。

我妈妈说:“这是螳螂的茧种子,就是螳螂变的。里头儿都是油儿。你吃吧?吃了对嗓子好。治咳嗽的。”她说着把那个螳螂递给了我。

“我不吃。”我看着那个螳螂说,“你问问鸿雁吃吧。”

我妈妈说:“鸿雁小,不敢吃。你吃了吧。你这回不吃下回想吃没有了哈。下回不知道什麽时候碰到了。”

我看着那黄色的螳螂,也真的一点儿不让人害怕。那麽金黄黄的一团东西,看着油汪汪的,跟猪油渣似的。我试着咬了一口,咸咸的,有些像咸蛋黄似的,还真的蛮好吃的。

5。苇子汪丶战海一家离开荆堂

後来,大队书记战海叔决定改造家东的苇子汪。他让全庄上的男女老少都来出力,深挖湖,高筑堤,广蓄水,利庄利民。

挖汪前,要先把苇子汪里的水抽干。苇子汪抽水了,汪里的水越来越少,男女老少,都卷起裤腿儿来汪里抓鱼。大家一起在齐膝的汪水里走来走去,汪里的水浑了起来,大家都趁着浑水好摸鱼。我和我弟弟还有大龙丶大伟都来了,我们拿着网兜在汪水里绕来绕去,捞来捞去,我们一群小孩儿在水里走着,叫着,捞着,也收获了半碗底的小毛鱼。别人家的壮劳力弯着腰蹲在水里,闷声不吭地在汪里摸,时不时摸到一条大鱼,“呱唧”一下甩到岸上,他的家人,另一个壮劳力,在岸上等着拾鱼。

我爷爷平时也常去水库边上捞鱼,这次他居然没来。我和弟弟把我们捞的小毛鱼带回家,爷爷刷刷锅,给我们煎鱼。虽然是几条小鱼,但是我们也吃得喷香。

我以前不知道爷爷为什麽没有来跟我们一起捞鱼。爷爷抓鱼比我们有经验,他抓鱼的法子和工具也比我们的多。他为什麽不去呢?爷爷如果去了,说不定能抓到几条肥肥的大鱼呢?可是爷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也许根本就不想去?

我到现在想想,才稍微明白一点,也许是爷爷因为自己年纪大了,怕人说自己一个老头子还那麽馋嘴好吃?还是因为那汪曾经是二姑家承包的,所以我爷爷不屑去捞她家的鱼?还是因为爷爷怕自己去苇子汪捞鱼,二姑夫看到了,会羞辱他?

不久後的一天,庄里的男女老少拿了铁鍁,铙鈎,来苇子汪干活了。全体男女老少被分成一组一组的,把汪底的土用铁鍁扬起来,堆到汪坝上。跟往年间“出夫子”修大坝似的。挖苇子汪的任务,每家都有份儿。我家没有男劳力,只有我妈妈一个人。

我上学回家,去苇子汪找我妈妈,她正抄着铁鍁,跟庄里的人一起挖苇子汪呢。庄亲事邻在一起干活,倒也是热火朝天。战海大叔和大队干部是不会去干活儿的,战海大叔顶多拿着茶杯,去监督一下工事的进程。苇子汪里到处是泥土和沙砾,站没站的,坐没坐的,战海大叔溜达一圈儿也就回家了。他让人把一根长长的苇子杆,插在大坝上的土堆上头,以此为标记,大家要把土堆到那根苇子的顶头上,才算完成任务。

大家干得又苦又累,还惦记着自己的田地,心里发急,就商量着把那个做标记的苇子杆掰断一截。大家商议已定,跟我妈妈说:“嫂子,你去掰一截儿去。”我妈妈说:“那我掰了哈!”大家说:“行!战海回家喝茶去了,他不知道。咱谁也别说。”“好!”我妈妈立刻放下手里的铁鍁,走到那土堆上树立的苇子杆旁,踮起脚後跟儿,“咔嚓”,就把那做标杆的苇子杆掰掉了一截儿。这下,大家的工期缩短了一些,心里都轻快了不少。

那段时间,我跟大芬走地很近,大芬的爸爸,我跟他叫三爷爷,他这几年跟战海走地很近。三爷爷个子很高,细长脸,白净丶爱笑,一笑起来,那张瘦长的脸,像济公的僧帽一样,仿佛要弯起来。三奶奶嘴巴翘翘,腮帮子微鼓,大芬长得像她。

因为三爷爷有文化,新做了荆堂的会计,每次他在广播里讲话的时候,总是把“咱”说成“我们”。那时候,庄上的人还不兴说“我们”。那时候,我们把“我们”说成“咱”丶“俺”,把他们说成“怹们”。所以,每次大喇叭响起来,三爷爷在里面说“我们”,“我们”的,我都觉得别扭,觉得他狗吃玻璃——净拽洋词儿。他为什麽非要与衆不同地说“我们”?是不是在卖弄他的文化呢。我对此颇有些鄙夷。三爷爷的文化,在他这麽多年推胶车子丶推山芋的过程中,恐怕早就所剩无几了吧。那时候,我已经上四五年纪了,自信比起三爷爷来,我认识的字,只多不少呢。

我去他家找大芬玩,三爷爷杀了猪,把煮熟的一大盆猪下水端上来,一家子围着吃,老娄奶奶也被叫了来,三爷爷也没躲避我,还给我挑了一块香香的猪耳朵。

有一天晚上,我又到她家里去找大芬玩。三奶奶包了饺子,战海光了膀子,乐呵呵地吃着饺子。他们一个会计,一个大队书记,边吃边说着以後的工作,计划着过些日子去西口走走。三爷爷跟战海说着丶谈笑着,其乐融融丶君丶臣和乐。

又是一个晚上,还是那个夏天,三爷爷小心翼翼地躲在屋里不出去,让大芬去大门口观望着,随时来报告外面的情况。我知道有事要发生,也跟着大芬一起在大门口观望。後来,就听说,战海去王四的哥哥王三家里跟王三打起来了,大概因为超生的原因吧,战海与他结怨已久。二人在厮打之际,王三的老婆拿起菜刀朝战海的腿上砍去。结局是战海自己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荆堂,向西,奔西岭而去。後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回来。

那段时间,我去上学的路上,经常看见王三和他的岳丈,一起骑着自行车,顺着南家前的小路,往乡政府的路上进发。他们的自行车,像一匹战马,在南家前的小路上颠簸起伏。他们的脸色沉沉,肩上丶腹中,装着沉沉的心事。他们的脸上,有着荆轲刺秦的肃穆和义无反顾。

战海叔一家子离开了荆堂,去别的庄上居住了,连同他的老婆孩子。大婶子是个本本分分的人,被战海叔多次打骂,多次被婶子大娘拉架,也没有离开他。战海叔还有一个闺女,一个儿子,闺女像妈妈一样温柔,儿子像战海叔一样威风,尤其那双小小的孩童的小眼睛,跟战海叔一样,凶巴巴丶虎虎的。

6。“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

我爸爸去世以後,我家跟海良家,跟很多家的友好关系也就淡了,没了。以前,有我爸爸在,人家看他是个壮劳力,有什麽事儿能给人家帮上忙,有力可图,人家才跟我们来往。如今,只剩下我们娘四个儿了,家里的天塌了,吃不上喝不上的,谁不怕沾着挨着呢。

我跟几个小孩子一起在家东的高岗儿上玩,玩地无聊了,我们就到高岗下头的地里玩。我看到海良家的蒜地,不知道当时是怎麽想的,可能是太无聊,太没有吃的了,我就去秀东家的蒜地里拔了几根蒜苗来跟那几个小孩子一起吃。海良的爹叫秀东。

不一会儿,秀东来了。他看到地里的几棵蒜苗,阴沉着脸说:“好好的蒜苗儿就给拔了,这还真是偷鸡摸狗拔蒜苗来!”他沉着脸收拾着地里的蒜苗,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看着他那张长着麻子的黑黄色的脸,我知道,家军死了以後,家军家跟他们家也就没有什麽友谊了。家军家跟秀东家的友谊,随着家军的死,跟着一起没了。

所以,我对人情的冷热看得很开,人情也如花开花落,来时热闹丶去时冷落。

一个下午,我放学回到家,看见妈妈坐在天井里,对着一天井的麦穗,抱着棒槌砸。麦子是她捡来的。她的眼睛是肿的,哭了很久的样子。

“我跟西院儿的男的吵架了。海良的二哥,他家要架电线,想从咱家天井里穿过去。我不同意。人家是故意扼咱的。他家架电线,走咱家干什麽?人家恁题美奶奶家架电线都没走咱家。我跟他好好说的,我说,二兄弟,我不敢让恁家的电线走俺家,我怕打雷下雨的,电着俺三个小孩儿。海良的二哥腾地一下就起火儿了。‘哪就把恁家小孩儿电死了!’我就因为这个跟他吵的。”

我说:“海良家跟咱家以前不是蛮好的吗?他爹秀东跟恁跟俺爸爸都蛮好的。过年,恁还让我去给他家送竹子。”

我妈妈说:“那是因为有恁爸爸在哎。现在恁爸爸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给人家出力。人家跟咱还有什麽。”

我听了我妈妈的话,问我妈妈说:“俺二婶子说什麽了吗?”

我妈妈说:“她没说什麽。她抱着小孩儿搁一边儿看的。人家有男人,我就一个娘们儿头子。人家男人打能打过,骂能骂过。人家还要说什麽?就这样,恁爷爷还说我奋事。”

我妈妈骨子里是个很刚强的人。可是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到底会思念起我们的爸爸。

“我去恁爸爸坟子上哭了一场”。妈妈跟我说。她眼泪“啪嗒!啪嗒”掉着,她的脸上沾了一道黑杠,她自己不知道。她手里还是抡着棒槌,“扑通!扑通”,结结实实地砸在天井里的那一小片麦子上。

我什麽也没说。妈妈应该知道,她到爸爸坟上哭,并不能唤醒爸爸,爸爸不会再给她任何回答。可是她居然去爸爸坟上哭了。小寡妇哭坟,这是我从小就听过的故事。印象中的小寡妇是柔弱无助的。可是我们的妈妈真的很坚强,她要照顾三个孩子,哭坟的寡妇,不是她会做出的事。可是她还是去了。我那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我能帮妈妈什麽呢。我什麽也帮不了。

妈妈不到四十,为了保护孩子们受尽委屈,她把这委屈跟十来岁的女儿说起,女儿又怎麽能知道她的悲苦,女儿又如何保护她呢。我什麽都没有说。妈妈也没有跟我多说什麽。她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三个小儿女怎麽懂得。她的苦都在她的眼泪里流过了,留给女儿的,是她浮肿的眼睛,脸上的泪光,和她脸上的一道黑杠。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妈妈脸上有一道黑杠。那是她擦眼泪的时候,把手里的黑灰抹到脸上了。

我不知道跟我妈妈说什麽。我趴在我家屋门旁的鸡窝上玩了一会儿。

“鸿雁跟笑笑呢?”我问我妈妈。

“跑到南荆堂恁爷爷家玩儿去了。”我妈妈说,“你饿吧?你饿了自己去屋里拿个馒头头子吃去。我还没来得及烧饭。”我妈妈跟我说。

我去屋里拿了块白白的干干的馒头头子,趴在鸡窝前头的石台子上吃了起来。

但是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我们过活,她一如既往地拉风箱,用金黄的玉米茝子给我们烧饭。她还是那麽爱唱唱儿,她的唱儿还是那麽多。

她拉着风箱,烧着锅唱: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梧桐,叶呀叶落完。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