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扰乱治安不安宁啊,恨他都咬牙呀。”
“今天他偷了一块砖呐。”
“小事儿!”
“明天他把墙扒呀。”
“能干!”
“当父母一个劲儿地夸呀,越夸他越胆大呀。”
“一旦他犯了法呀。”
“哎呀!”
“政府把他抓呀。”
“坏了。”
“爹娘心疼为他把钱花啊。东家求西家呀。”
“法律是最无情啊。”
“正确!”
“谁敢去碰它呀!”
“不错!”
“进了监狱失去自由啊。你後悔也白搭呀!”
我们就这样热热闹闹欢欢乐乐了起来。
起风了,天色昏黄了下来。一根甘蔗段似的玉米稭,在院子里出溜出溜地打着转儿。随着风盘旋。
我妈妈看看天说:“天黄有雨,地黄有霹。我看天恁麽黄的?别要下雨了吧。咱把咱的屋缮缮吧。省的下雨天漏雨。”
我们说:“好啊!”
我妈妈说:“我吃完饭,去把我噶地那些柴禾摊开晒晒。等傍晚的时候,咱去缮屋。”
下午,太阳收起它的馀晖的时候,我妈妈去河边上捆柴禾去了。我们也跟着去。我们帮着妈妈把那些柴禾捆成草个子,按到粪箕子里头,再用脚使劲儿踩踩,直到装满了粪箕子。
我妈妈说:“恁都起来。别把恁身上弄脏了。我背回去。”我妈妈说着,弯下腰背起粪箕子,我们跟着她一起往家里走去。
我妈妈边走边说:“恁还是小孩儿,不能背,压着个子,就不长了。”
粪箕子上的柴禾不停地从妈妈的粪箕子上滑下来,一根根丶一簇簇地掉在路上。
我妈妈说:“恁前头走!别跟着我碍事!”
我们赶紧超过我妈妈,往家里走去。等我们到了天井里的时候,我妈妈还没到家。我们就站在院子里,等着她。
我妈妈背着满满的一筐子柴禾走过来了。那框柴禾还是很重的,她被压地弯腰撅腚,眼瞪地大大的,像是在跟谁生气似的。我的妈妈她很坚强,即使背负着这麽大的压力,她也紧闭着嘴唇。她只瞪大了眼睛,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沉重和坚定。那框柴禾,她必定要背着的。正如她三个孩子,她必定要背着。她默默地背着,朝我们走来,一声不吭。只瞪大了眼睛。
是的,我回忆起我妈妈的时候,她常常是背着粪箕子的。
我妈妈背着满满一粪箕子的柴禾朝我们走来,朝着这个世界走来。她从落满柴禾碎屑和草种子的草稞子里走来,从落满暮色的小路上走来,从我们出生的世界一直走到我们长大了的世界。她作为一个生命,朝着这个世界走来,她为了我们这几个生命,朝着这个世界走来。
她是一个娘,她是我们的娘。
我妈妈到家以後,把粪箕子里头的草个子卸下来。
她笑着跟我们说:“恁谁敢上去啊?”
我弟弟说:“我!我敢上去!”
我说:“我上!我见过俺爷爷缮屋。”
我妈妈说:“恁谁都不要上去。我上去。恁细胳膊嫩肉的,摔着了,可不得了。我上去,恁给我往上递草个子。”
我妈妈爬上屋顶,我们帮她往屋顶上撂草个子。我妈妈把那些个草个子盖在屋顶上,按按,铺平。我们一边撂,她一边铺。我妈妈到底不是缮屋的料,她缮地屋比我爷爷缮地屋差远了。我记得我爷爷缮屋的时候,有一个专门儿用来缮屋的带把儿手的木板子,跟个小板凳似的,他拿它来把那些麦稭按一按,平一平。我妈妈没有缮屋的工具,她就那麽东一个西一个地把草个子扔上屋顶,算是把屋顶给铺了一下。
傍晚,起风了。傍晚的风很冷很大。可是有了这些草个子,我们的心里变得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