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果子可以捡回家剥剥吃的。”他妈妈说。我和他妈妈一起去捡那些小果子,他和他爸爸一起走着。一切看起来是那麽和谐。
“起风了。小军,你晚上去接小宋的时候给她带件衣服啊。”他妈妈关照他说。
他父母大概知道我跟他同居了。他父母大概不知道,我们同居了一个月,还是清白的。
“哦。”他居然很应景儿地红了脸说。
不久,他父母又来了,挑了两筐子盘子和碗,他们的儿子要成家了,老两口给张罗着买的新碗。她爸爸到了家,把担子放下,她妈妈忙着把碗放到橱柜里。多麽热心肠的老人。
一个几乎从来就没有一个温暖的家的人,太渴望有一个家了。我对这一切都很满足,初识的欢欣,让人忽略了我们这对男女该有却从来都没有的温存。
我们还像是刚恋爱的样子,下了班一起买菜。每次下班,他都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菜场,他就骑着摩托车赶过去,我们一起挑选,一起付钱。
後来,我跟他说:“每次下班,你等我丶我等你的,太麻烦了,付钱的时候,两个人谁付谁不付的,也尴尬,你就不要去菜场等我了,我比较顺路,我来买菜吧。”我就把买菜的事揽了下来。我自己买菜。我也不知道问他要钱,他也没给过我钱。过一段时间,他想起来了,也会取五百块钱给我,算是对我这段时间买菜的补贴。
“你看,我对你好吧。”他说。
我那时候也知道他对我真地不算有多好。
我说:“我还没问你要工资卡呢。人家很多男人结婚以後都上交工资卡呢。”
他愤愤地说:“哼!你还不知足。我对你算是好的了,有的人还问他老婆要房钱呢。”
我那时刚刚从农业社会步入现代化,根本不会使用一切家用电器,不会做饭,不会炒菜。他系上围裙,像模像样地教我炒菜。
“你炒菜的样子还蛮好看的,你比我娴熟多了。”我夸赞他说。
“那是。我二十三岁上班,现在都工作十五年了。”他说。
“我妈妈说过,我不会炒菜,因为我什麽都没吃过,没见过。”我说。
那会儿,我们感情还不错,我晚上值班到十点多,他就骑着摩托车在《小坛》大门口等我。
我跟一群值班的同事在值班室门前站着,清灵也在。他有着一米八的个子和斯文白皙的脸。在一衆发福发油发腻的成功中年男士里,清灵还是比较清新清灵的。清灵比我晚来一年,他小我一岁,85年的,属牛。我知道他,但是我跟他不熟,没跟他搭话。
“老任怎麽还没来。他来了,我们好走了!都十点多了!”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的中年男人抱怨道。他是王编辑,是编辑部的科研高手,听说笔杆子很硬,很会写论文。
“老任哪希望你走啊?他巴不得你在这儿呆一夜!”郭浩说,“马上你们都走了,我就得在值班室里住一夜!”
“谁能跟郭主任比!郭主任是任社长跟前的红人。我们这些草民想去守夜还没这个机会呢!”
“你想守夜?我把这个机会给你?”郭浩说。
“算了吧。我没你那毅力,天天跟着他鞍前马後的。我要回家睡觉去了。你在这儿好好干吧,以社为家。前途大大的。”王编辑笑着说。
“不行喽。这几年,头发掉地多喽。肚子也大了。”郭浩说。
王编辑笑着说:“跟着任社长混,不会喝酒是不行的。你的胃吃得消吧?”
“吃不消啊。上次十二指肠出血,直接休克了。我老婆打的120。她现在都不让我喝酒了。肾也不好了。”郭浩说。
“啊?肾也有问题了。那杨薇可得好好管管你。”王编辑说,“你说人家任社长怎麽就那麽能喝的?千杯不醉。”
“谁能跟他比。能喝酒的人,他们胃里有一种酶,能把酒给分解掉。所以他们比常人能喝。”郭浩说。
“那任社长胃里的酶天生就比别人的多?”王编辑说。
“那当然。所以他能当领导嘛。领导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你没那麽多酶!”郭浩笑着说。
“光这点你就不能不佩服!能喝!”王编辑说。
“那是!”郭浩说着,探出头去,往楼上看了一眼。任社长就在楼上,靠着栏杆打电话。任社长还没走,我们谁也不敢走。
“妈了个巴子的!”郭浩冷不丁地着着实实地骂了一句。
他居然敢骂任社长!我们全都笑了,郭浩也笑了。
“小宋穿地那麽少,不冷啊?”郭浩看看我说。
“不冷!”我说,“我是懒得洗衣服,我宁愿挨冻都不想穿多。”那时候,我穿着一身粉色的小香风的衣裙,面有喜色。
“她应该是不冷。”清灵说,“她看起来蛮有活力的。”
值班结束了,我跑到《小坛》大门口儿,坐上黄林军的摩托车,像是一个小朋友坐上自家大人的摩托车的後座儿。清灵也骑上他的电动车,跟在我们後头。
“回家了!”我跟他打招呼说。
“回家了!”清灵说。
黄林军看出来清灵是我的同事,也应景地礼貌地笑笑。
夜色里,黄林军载着我飞了起来。清灵也骑着他的电动车飞了起来。
我对于清灵,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并不陌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一样。这或许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些共同的气息,又或许,他的样子跟我记忆里的某个人有些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