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你爸爸是奶奶抱来的。他的娘生下他就死了。奶奶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就把你爸爸抱来了。奶奶对你爸爸好的,对我不好。”
我说:“奶奶怎麽对你不好的?”
老太太说:“我怀着孕,她还要去卖菜,不给我做饭。”
我说:“那你怎麽吃饭?”
老太太说:“我都是去我娘家吃饭。我生完端午,也是躲在娘家亲戚那里做的月子。你放心,你以後怀孕了,我不会让你受罪的。我把你当自己的闺女看的。”
是的,在我妈妈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以後,在我能够工作挣钱以後,我接触的好几个老太太都说把我当闺女看。她们没有承担抚育一个孩子长大的义务,却想享受一个长大了的孩子的孝敬。这是加勒比海盗,这是半路儿截胡。
我笑着说:“我们一直在备孕。就是没动静。过段时间,再没动静的话,我就去检查一下。不行,让端午也去查一下。”
老太太说:“没事。我们当时也是三四个月才怀上。”
顿了一下,老太太说:“男人的那个对女人的子宫好的。”
我看了看厨房,跟老太太说:“别让爸爸听见了。”
她无所谓地说:“他知道。”
顿了一下,她又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我跟你说,你跟端午,你们性生活以後,记得盖上肚子。”
我又出于礼貌回答道:“哦!”
我心里很无语,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麽要跟我说这样的鬼话?她跟我说这个干什麽?
我打算回娘家一趟,我知道老太太知道我回娘家会不高兴。
我就试探着跟她说:“过些天,我想回趟娘家。”
她说:“开个玩笑哈。娘家不好,就不要回去了。”是的,她不是说了把我当成她闺女了吗?按照她的逻辑。我就该顺理成章地只认她,不要我自己的娘了呀。我怎麽还想着我自己的亲娘,还想着回娘家呢!
小时候,我吃不上喝不上,冻死饿死,没人要当我娘。怎麽等我快四十岁了,能自食其力了,突然冒出来一个老太太,要代替我的亲妈来当我的娘了!我都快四十了,我需要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来当我的娘吗?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太太跑过来要当我娘,想代替我亲妈。想把我亲妈二三十年辛辛苦苦的付出给半道截胡了?我是那麽好忽悠的吗?卑鄙!强势!自私!贪婪!无耻的强盗!不择手段伤天害理的人贩子!
作为新媳妇,我还是不想触犯我婆婆的凤威,我还是很想讨她的欢心,跟她和睦相处的。我有些为难地苦着脸说:“我妈妈对我也很好。她那麽辛苦供我上学,她也很不容易的。她现在也老了,我想回去看看。我怕以後有了小孩儿就没有时间了。”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阴沉着脸。不说话了。她不高兴,她不想让我去看我妈。而且是新婚婚後头一回回去看我亲妈。我婆婆,看上去毫无生气,纤声细气,你不知道她有多蛮横多强势!我後来对她的态度都是受够了她的蛮横和无理,积压了太多的憋屈以後的爆发。
正说着,端午的爸爸从厨房里出来,招呼我们吃饭。
“吃饭!吃饭!”端午的爸爸说,“大省,你坐。”
我们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就坐在一边,招呼我们吃饭:“大省,你吃。”
我也招呼她说:“妈妈你也吃饭。”
“我不吃,我刚才烧饭的时候吃了一点。”她说。
“妈,你吃点鱼!”我说,“这鱼烧地蛮好的。”
“我不吃鱼!”她说。
“那你吃点虾。”我说。
“我不吃虾。”她说,“我吃这个。你给我带来的大樱桃。”
吃完饭,端午去他父母房间里头打游戏去了,就剩我跟他爸妈三人。饭桌对面,放着电视。
“说的是台湾啊?”我说。
“嗯。台湾是民进党执政,民主党不执政。”老太太说。
“你还蛮懂的嘛?我都不知道这些。”我说。
“我天天看电视。现在是俄罗斯打乌克兰。”老太太说。
电视里,有一个小夥子很帅。
我说:“这个小夥子很帅。”
“年轻嘛。”老家夥说,面有不悦之色。我心里想,端午的话到了老家夥那里。老家夥估计有些不悦。他是讽刺我老呢!哼!我是老啊,我比你儿子大八岁。可是你那个不上班的隐蔽青年大儿子,也只是比我小一岁。我跟你比,我老吗?我老也不稀罕你这样的。你以後都不能碰我的手,碰我我就恶心,就得反对。他生气?这是必然的。流氓总是有流氓的一套。别管他,你要做的,是表明你的态度。流氓死不要脸,你得逼着他要脸。
婚後的端午节,端午要去旅游。
“去哪儿呢?”我问他。
“去上海,我的一个同事在那里。”端午说。
“我不想跟你那个同事牵扯。我们玩我们的,找他干什麽。”我说。
“见了面一起走走!”端午说。
我们一起到了高铁站,点开高铁站的售票机一看,来回要很多钱。
“妈呀,来回路费太贵了。不去上海了吧。”我说。
“那去哪?”端午问。
我说:“去无锡吧。我想去看看太湖。”
端午说:“好的。”
我们很快到了无锡。
“我想去鼋头渚。”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