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好的。”
我们一起到了理发店门口儿,理发店的门还没开,上着锁,我们站住了。
我说:“我们来地太早了,人家还没开门儿。等等吧。”我突然想到端午被他爸妈放在他姑姑那里一直养到三岁的事儿,想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孤零零的样子,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一个那麽小的孩子,不在父母身边,多可怜啊。
我擤着鼻涕,用卫生纸擦着眼泪问我婆婆:“你们把端午放在他姑姑那里,你们不想啊!”
“不想,想什麽啊!那是他嫡亲的姑姑!他姑姑也有孙子,跟他差不多大。他姑姑一起带。”
“再怎麽说,姑姑也不如爸爸妈妈疼啊!你去看他吗?”我问。
“我不去,你爸爸去!我没有时间。我要种田,否则没得七(吃)!”她说。
“後来你们把端午接过来,他哭吗?”我问。
“哭哦!给他买吃的,他就不哭了!”她说。
“哈哈!”我带着鼻音笑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他离开他熟悉的环境,他也很难过!”
“嗯!”老太太淡淡地说。
“所以以前你说,等孩子生下来,你就抱走,抱到老家养,我就很难过,我舍不得孩子。”我说。
“不会给你抱走的,你放心!”她说。
“嗯,当娘的哪有不想孩子的,何况那麽小的孩子啊!端午那麽小就放在他姑姑家,人家也有孙子,人家是疼他,还是疼她孙子啊!我觉得端午太可怜了!”我说。
老太太说:“可怜什麽的!”
我说:“听端午说,你们以前还开过公司。”
端午的妈妈说:“我们那时候开厂生意好的,就是没有人手,东西都被人家偷了。後来赔了,你知道是因为什麽吗?因为你爸爸把财神给人家了!我说他的,你给人家两万块钱都行,你不能把财神给人家。”
没过多大会儿,理发店的老板娘来了。她年龄比我小几岁,家常打扮,生得白白胖胖,甜甜美美的。一看就不是个坏人。她也不让我充会员,也不鼓动我做头发。她就安安静静地给我剪头发。所以,我很喜欢她。剪完头发,付了钱,一共二十块。我们回家了。
到了家,老太太说:“你刚才剪头发不该给她钱的,你的头发落到她店里了,你哪里还要给她钱!”
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说:“怎麽可能不给钱呢?我那几根碎头发值几个钱,发质不好,又不长,给人家人家还不要呢。人家不收钱,靠什麽养家啊!人家要价已经很便宜了。”
老太太说:“你给了钱,就应该把你的头发带回来!”
“妈呀!那一撮毛儿值几毛钱,还要带回家。我还嫌脏呢。落在人家店里,人家还得打扫呢。”
“反正给头发就不要给钱,给钱就把头发带走!”老太太义正辞严地说。
“我的天,哪有这样的啊!刚才我要是不给钱,人家让我走啊?”我说。
“我们那里就是这样!我侄女给我剪头发,就不要钱!”她说。
“那是你侄女!认识你!要是别人,怎麽可能不要钱呢!不要钱,人家喝西北风啊!人家赚的就是给你剪头发的手工费,人家要你头发干什麽!”我说。
老太太还是阴沉着脸,坚持她自己的看法。我都无奈了。讲不通!根本讲不通!这麽说来,老太太是嫌我剪头发花钱了!是嫌我花二十块钱剪头发,花多了!真是活久见!
只要提到钱,老太太就像是活在原始社会。她平时说起话来,比我还要精通时政。什麽“民主党”,“民进党”,“□□”,“乌克兰”。这些,我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倒是讲地头头是道。怎麽一提起钱来,她就像是跟我不是一个世纪呢。
四月初,快到清明节了,端午跟她说:“妈,她快生了,清明节你不要回家了。”
老太太自己也说:“好的,我就不回去了。你爸爸也给我打电话,让我不要回去了。他在家里烧烧纸就行了。”
说是这样说,不出席这样盛大的节日和场合,老太太的心里毕竟是惆怅的。她烧着饭,看着锅盖子,闷闷不乐。我知道她想回去上坟烧纸,这样的大日子,她这样会烧香拜佛的人,怎麽能少得了她呢。
她看着锅,愁肠百结。她心事重重地说:“唉,不回去了,我爸爸妈妈会原谅我的。”
我悄悄跟端午说:“你妈妈不回去上坟不高兴。”
端午说:“那清明节我们回去吧。”
我说:“那如果我生了怎麽办?你们家离医院那麽远。”
端午说:“把待産包带上。我带他们去上坟,你在家里等着。”
我说:“我在家里,要是生了没人在身边怎麽办?”
端午说:“你就打电话。我就回来。”
我说:“噢,感情在你眼里,我生孩子的事还没有你妈上坟重要。在你妈的眼里,死人的事,比活人的事要重要。”
端午说:“你不是还没生吗?”
我说:“好啊,回去就回去呗。不回去你妈妈肯定不高兴啊。她那麽会装神弄鬼的人,这样的事儿对她来说,那可是场大戏啊,怎麽能少的了她。她得去表演啊。”
我也不知道哪天要生,就跟她一起把待産包准备好。我事先买了两个白色的塑料的大行李袋,现在就用它装东西。因为是塑料的,即使是拖在地上了也不怕,一擦就干净,也好打理。人家婆婆给孙子买衣服买包被,我家毛也没有。所有的待産的东西都是我一手准备。她可能觉得她给我彩礼了。好像天底下就她家给了媳妇彩礼,人家都没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