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生杀(上)
月黑风高杀人夜,烛昏雨寂埋骨时。
九娘在院里挖了个坑,把梁二的尸身埋进去,刚下过一场雨,泥土难以夯实,她也不甚在意,反正这地方是不能再留了。
白银令牌被她收在怀中,分量不轻,压得心里也沉甸甸的。
九娘跟了那飞轩近十年,这师父是个半疯的左道妖人,武功高强,无挂无碍,能让他有所顾虑的人和事屈指可数,当中唯有一方势力以兰为印,即是十方塔!
兴寿十七年,瀚漠铁骑攻破玄水关,北地沦陷,狼烟四起,大雍国祚衰微,各方势力仍在明争暗斗。此後三年,内忧外患,鱼龙混杂,更有瀚漠细作潜入重镇,收买江湖败类,窃密行凶,以图变乱天下。
风雨飘摇之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君子”挺身而出,揭破仇敌挑动朝野冲突的阴谋,呼吁衆人暂罢内斗。是年秋,六大派领袖歃血为盟,号令黑白两道暂罢内斗,并设立了十方塔这一江湖监察司,专门处理容易引发纷争的武林公案,维护彼此间的进退一体,其中成员皆埋没过往,身佩金兰令,是为“金兰使者”。
十方塔的存在让义士再无後顾之忧,合力襄助雍军抵御外敌,而在断龙江一役後,它建立起一套新体制,势力迅速扩张,已是如日中天,备受江湖儿女推崇。
邻水镇这样的地方,竟会有金兰使者出没,九娘心惊之馀,疑窦丛生。
十方塔不管闲事,那人在此蛰伏已久,即便有所发现,也不该轻举妄动,除非事关重大,只能铤而走险,而那飞轩对此不依不饶,料来死者不过是个带话的。
此事与武林联盟有关。九娘心中很快有了计较,额生冷汗,眼底却有精光。
铁锹扬起,盖下最後一把土,她取水净手,回屋绣完了那张帕子,而後梳洗一番,趁天还没亮,把捡来的小刀藏入袖里,又将绣品都收进布包,拎着出了门。
邻水镇只有一家绣坊,位于集市西边,里头不足十人,生意尚可,坊主馀三姑是个精明又心善的妇人,九娘初来那阵子,受她照顾颇多,这才学了女红。
穹空残月将落,长街人影寂寥,彻夜徘徊的鬼魅似还未归阴曹。
卖早食的小贩尚未支起摊子,绣坊却已敞开大门,九娘缓步走近,只见馀三姑裹着披风站在前阶上,左手提一盏灯笼,让夥计把绣品和成衣装上马车。
她唤了声“三姑”,对方先是一怔,旋即皱眉,道:“你怎麽来了?”
说着环顾四周,快步迎前,压低声音道:“丑时才过,天还黢黑呢,你怎麽来了?此前就与你说定,东西做好,只管托人带个信儿给我。”
乱世多宵小,等闲人家尚难安生,何况是无所依倚的单身女子?馀三姑的担忧不无道理,九娘心情复杂,目光扫见车马,奇道:“这样早,是要去哪儿?”
“还不是邻县那家成衣铺子!”馀三姑跺了下脚,“这批货紧俏,朱掌柜成日派人来催,也算我怕了他,连夜赶完了工,早交货早结账。”
九娘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却道:“三姑,昨夜我家遭贼了。”
还待唠叨几句的馀三姑脸色立变,将她打量一番,不见明显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双眉倒竖,道:“你随我进去说话。”
九娘将装有绣品的布包递去,馀三姑瞥了一眼,把灯笼交给夥计,腾出手接了东西,右半边身子还被披风罩着,怎麽也看不真切,隐约间嗅到了一股药味。
两人进了绣坊,馀三姑将她带到自己的屋里,不急验货,问道:“你没事吧?”
九娘会意,摇头道:“我点灯刺绣,手边就是剪刀,对方只拿了些东西走。”
馀三姑心下稍安,宽慰道:“身外之物去便去了,你可看清那狗贼的模样了?”
九娘又是摇头,道:“其中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务必要找回来。”
馀三姑一愣,蹙眉道:“那你要报官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