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议断粮恭王邸求和
自出发以来,斥候的军报丶主帅与国内大司马间的文书就没断过。或者说,哪次打仗,前後方的通信也没如此频繁过。
每每收到情报,刘川都会到沙盘前给兰肃复盘。随着战事的展开,看着沙盘上标记的一个个节点,一条条线路,兰肃的思路越来越跃然眼前。他发现,这人真是下手狠辣丶直奔要害丶雷厉风行且滴水不漏。杀敌之坚决,斩草除根之彻底,绝不给自己留任何後患。观其行事,只见那霹雳手段,哪有丝毫的菩萨心肠,简直就是冷酷到了极致。
再看兰肃下的这盘棋……渐渐地,棋盘上敌方就只剩永靖城这一颗孤子。只要围住,便可不攻自破。若真能如此收场,那便是最省时省力的打法,可谓上之上策。
只是,不出意外的还是出了意外。前几日于朝堂之上听司农禀奏粮草断供一事时,刘川整个人都快炸了——打到这个节骨眼儿上说缺粮,这不是害人吗?!再擡眼瞧对面,文东武西,文官队伍中的兰泽丶兰溱,一个个还真是难掩的喜庆。刘川不禁想上前,替曹植问出那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退了朝,刘川被兰澈叫去宣明殿。听穆司农说才知道是秋粮欠收所至。而此时兰澈也纳闷儿,直问夏天水灾为何没报?穆慎也是百口莫辩,只好坦言说是这下面官员没报,他确实不知道。看得出穆慎也是又急又气,毕竟自家独子也在前线,若不是这样,这种局面下还真是说不清了。——穆慎,字季方,九卿之一,任司农一职,穆鑫之父。
于是一屋子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後决定先让新羽救个急,所以就派了韩樱去联系此事。至于後续粮草供给,还要穆慎回去尽快调配。
看着衆人离开,兰澈看向唐冉,“怎麽回事?”见唐冉不语,有些恼火,提高了些嗓门,“……为什麽不说话?”看得出着急了。
“若没记错,那司农寺属官的治粟都尉和均输令,二人乃是多年前恭王所荐。”
兰澈恍然大悟——难怪不说话,让人怎麽说?说是你亲儿子捣鼓的?“内什麽,我……刚有些急,对不住了。”
唐冉倒也没那麽玻璃心,只不咸不淡一句“你家事儿真多。”
“哎?你!……行吧,你不生气就行。那现在怎麽办?”征求唐冉意见。
“看你。”
“看我什麽?”
“自然是按皇上的旨意处置了。”冷冷的语气说着恭敬的字词。
“你这……”兰澈也是无奈,“恭王做出这种事儿,说他好吧……确实长进了,知道打蛇打七寸,一出手便切中要害,比那只知道递送情报的荣王强太多。可要说他不好吧……这举国上下花了那麽多人力物力财力北伐,可他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下绊子,真是让他气死!”边骂兰溱边眄唐冉。见唐冉一直板着脸,“可是呢,这毕竟是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能怎麽办呢?”一脸老父亲的愁容。
“所以皇上是想息事宁人?!”唐冉少见的瞪眼。
“哎呀哎呀,我知道,知道。这带兵的是肃儿,你担心是人之常情。只是……”满脸为难状。一般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揣测圣意,然後顺着皇上话的意思,给天子个台阶儿下,事儿也就过了。可现在,唐冉就是不搭话。“这只是啊……”兰澈只好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可唐冉还是不搭话。
“我说!这只是啊!”兰澈被气乐了,笑着朝唐冉喊着。
唐冉白了眼这人,转身就往殿外走。
兰澈赶紧起身,边抱怨着“肃儿内一言不合就走人的毛病绝对是跟你学的!”边三步并两步追上人,抓住手腕,“干嘛呢?我开玩笑呢。真生气了?”
“皇上可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但凡玩笑必有认真的成份?”见兰澈瞬间不自在,唐冉也不想继续为难这人,于是轻叹口气,“臣只是还从未如此担心过谁。”
“你……”眼见唐冉全无往日的从容,又一个劲儿上敬语,兰澈在感慨关心则乱,任谁都逃不过的同时,知道兰溱这次可是触到这人的逆鳞了。于是赶紧缓和气氛,“从未有过吗?连我也算上?”
“是!”
“哎?!你……!”
“以肃儿的性格,不破城,他是绝不会撤军的。……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他去。”唐冉一脸懊悔地喃喃低语。
“你呀,还好我提前问过你,要不现在得被你埋怨死。”苦笑着叹了口气,“让肃儿去,是因为咱同靖国开战之事,若想要让缙国按兵不动,他都不是最佳,而是唯一人选。这你认同吧?”
“就你鸡贼!”
兰澈一脸讨好,“这怎麽能叫鸡贼呢?这叫计策!再说了,这皇子间相互勾心斗角拆台下绊子也是日常。莫说恭王不会真下死手,退一万步讲,即便兰溱真下了狠手,那肃儿又不傻,没粮他自个儿不会回来呀?!不就到时丢点儿面儿吗?难道他还能把自个儿饿死不成?你放一万个心,内是肃儿,不是北宋二程丶南宋朱熹!他呀,失节事儿小,饿死事儿大!”
“好歹也是亲生的,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你也不想想肃儿是谁教出来的,没事儿的!”
“是吗?!你知道曹操吗?”
“呃……就三国时魏国内个?”兰澈逗着唐冉。在得到对方一个大白眼後,继续戏谑道:“不就是後来的魏武帝嘛。知道是知道,可我俩不熟!”
“既然不熟,那他一定没告诉你,就因为他自己一时的没六儿,致使亲儿子曹昂在宛城之战战死,从此原配丁夫人便与其彻底决裂一事吧?”
见唐冉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兰澈于心中感叹:真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今天子又怎样?还不是被拿捏得死死的。于是“你呀,好歹我也是一国之君,不带你这麽威胁人的!”
“反正若肃儿有什麽闪失,咱俩没完!”
“哎你……!”兰澈也是没辙没辙的,摇着头,摸着脖颈,“其实啊,借这次挫挫肃儿的锐气也好,改改他平日里我行我素丶视一切为粪土丶没个正形儿的习气,虽然……代价大了点儿。可小了他也试不着不是?!打到这个份儿上呀,可以了。被肃儿屠得屠丶烧得烧,现在靖国已然只剩孤城一座,大势已去了。即使不拿下其都城,靖国想要恢复国力,也得至少两三代人。对了,这也是你教的?”见唐冉摇头,“你说他这股狠劲儿是不是随了他母亲?”
“你这张嘴呀……”
“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嘛。”
退出宣明殿,刘川向穆慎询问了详情。不管如何,二人此时利益一致,确为坚实的盟友关系。穆慎也是无奈,虽为下属官吏,但皇子门生,也是轻不得重不得。二人简单合计了下,觉得还是得由穆司农亲自督粮草之事,穆慎说:“行!时间紧任务重,我得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