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贤呼吸骤停。
刹那间识海翻涌,残破画面刺入灵台:阴云密布的法场上,玄铁锁链穿透跪地之人的琵琶骨,他跪在台上,跪在衆人身前。
而言贤的视角不远,就在台前。
台下的人眼底都是笑,被束缚之人长发遮面。
“今日我等集结于沉昭台,只为手刃仇敌!”
刑台景象在言贤识海中轰然铺开。他分明站在观刑台最前端,台下千万张模糊面孔发出刺耳欢呼。
言贤识海混乱,他觉得好吵。
好……
“轰隆隆——”灰暗中划开一抹白,天幕中雷鸣声炸开。
雨珠砸落,台上犯人擡头正对上言贤的眼。
血从他额上滚落,他眼中尽是猩红一片,满脸都是触目的血痕与伤疤,面庞甚至难以辨析。他看着言贤,龟裂的嘴唇缓缓翕动:“你丶来丶了……”
惊雷劈裂阴云,暴雨冲刷着刑台上蜿蜒血痕。那张布满可怖伤疤的脸孔绽开惨笑:“你丶来丶了。”
惨白的。
惊心的。
熟悉的。
熟悉……
“师弟!”台上之人竟有着苏怿一样的面庞。台下霎时燃起熊熊烈火将整个圆台吞噬其中,苏怿被铁锈斑斑的枷锁束缚着,血泪从他泛着凄怆的眼中流出,他的脸上写满了破碎。
好像一切都真真实实发生过,悲恸如今就在眼前上演。
“虚幻之地?”言贤指甲掐进掌心,刚想破解,却见刑场骤然燃起冲天烈焰。
苏怿脖颈处的月牙印记在火中发亮,锁链灼成烙铁陷入皮肉,血泪混着雨水淌过下颌:“连你也背叛我?”
“不……不!”灵台中闪现无数场景,他什麽也抓不住什麽也看不清。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言贤踉跄着掐诀念诵:“虚空丶宁宓丶混丶然无物……”暴雨突然变成倾泻的火油,灼痛感从月牙胎记蔓延至四肢百骸。
有什麽东西想要钻出,他支棱住身形只觉好痛苦。
不能挣出。
怎麽会来虚幻之地,他从来谨慎……
幻象中的苏怿嘶吼着挣断锁链,刑台在真火中崩塌。言贤的护体罡气与幽蓝火焰激烈碰撞,爆出漫天星火。
那道催命的声音又嘶吼着:“你这次还要这样看着麽……你还要重蹈覆辙麽……”
“假的……谁在故弄玄虚,滚出来!”言贤咆哮道。
“假的?呵呵呵呵呵呵哈啊哈哈哈哈哈,”耳旁是与苏怿相同的声音在笑,“我从前觉得你样貌像鹿,原来本就是只傻狍子,你好好看看我,你无半点愧疚之心?”
言贤循声望过去,台上的苏怿瞪着他,纵是血痕也藏不住他眼底阴鸷。
都是幻象……
言贤不应他。
努力从幻象中挣脱,却情不自禁哀恸起来。
“心丶无丶挂丶碍,意无丶所执,解心释丶神,莫然无魂!”言贤忽然厉声大喝。他周身爆出一股寒流,劲风如刀一下割断所有的火墙,火光与回声尽数湮灭言贤已分不清是非虚幻,他借着反冲力扑向刑架,指尖触到染血衣袂的瞬间——
残存的火苗舔舐他的衣角丶舔舐他的肌肤,言贤却觉得脖颈处阵阵发疼。
他一面向苏怿靠拢一面靠着未涣散的神识往後方摸去,脖颈处的月牙印记好似在灼烧。
炙热的温度与切实的痛感使他坚持不住磕跪在地,那里越发生疼。
“我……我……”言贤匍匐着往苏怿处靠,识海混乱得他连苏怿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指甲在火上摸索,抠进地缝的痛感如此真切。
“玄火……玄火……”
什麽是丶玄火?
不知道自己在念叨什麽,意识混沌的他终于够到苏怿的满是血渍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