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魔殊途恩怨难分
苏怿心神未定,已然回到现实墓xue之中。玄火摇曳,将四周照得通明如昼。
兰子骆静立在他面前,掌心尚未散去的黑紫色魔气缭绕流转——方才定是他强行撕裂冥间缝隙,将自己从无生渡中带回。
若凌门山萧又风实为魔尊南宫沐,那兰子骆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地魔十二支按地支排序,“子”为尊首。如此看来……
“月哥哥……你的记忆,应该是恢复了吧?”兰子骆眸光莹然,带着难以掩饰的期许。
苏怿心头巨震。
虽早知前世身份终将暴露,却未料来得这般突然。而且当年魔灵陨落後曾降下三日甘霖,明烑早在那雨水中混入可以让世人忘却魔灵容貌的秘药。纵使兰子骆幼时常伴明月身侧,如今单凭相貌又如何能识破?
南宫骆眸光微黯,玄色衣袖在阴风中轻颤:“月哥哥可是在疑惑为何会暴露?”他见苏怿神色凛冽,声线里浸着苦涩,“生苦山那日,我故意坠入幻境,便是为看清推我落崖之人的面容——幻境破碎前,我在坛中酒液中窥见的倒影,正是你。”
苏怿闻言心神俱震,原来自那时起就已落入算计。难怪此後总觉得这青年目光如附骨之疽。
眼下他这般开门见山,无非两种可能:要麽打算同归于尽,要麽意图拉他入夥。
既已图穷匕见,他索性挑明表明对立:“地魔十二支以子为尊。你名中带‘子’,当属南宫一脉——我说得可对,南宫骆?”
被点破身份的青年眸光一暗:“月哥哥自己都是半魔,何苦嫌弃我这血脉?”
“月哥哥”三字如淬毒的银针,瞬间刺穿十年时光:沉昭台的锁链灼烧着腕骨,台下道修的欢呼与南宫一家冷眼交叠成噩梦。行刑前南宫骆递来的那碗“安神汤”的灼痛再次从胃里燃起——他当年竟真信了这人,饮下那杯催命符!
苏怿忽觉一阵头痛袭来,南宫骆却似能洞悉他心思般,伸手便要搀扶。
他後退半步,擡手阻住对方:“别过来。”
当初南宫骆对他这小小道士爱理不理,如今他身份暴露又这般殷勤,其中必有算计。
南宫骆缓缓收手,长睫低垂,静默片刻才低声道:“月哥哥可是想起旧事了?那你可还记得……行刑前我送你的那碗汤?”他声音微涩,“汤里混了我的魔血。”
难怪那汤喝下後如灼心燎肺,对他体内的玄火简直是雪上加霜。苏怿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昔日他对幼年南宫骆百般照拂,终究是暖不了蛇蝎心肠。
见他神色疏离,南宫骆急急解释:“当年玄火几乎焚尽魔族,幸存族人早已进化出抗性,至多受些皮外伤……所以当父亲认出你的本体想要除掉你时,我以为我的血可以护你,才将魔血混入汤中。未料竟是害月哥哥痛上加痛……”
前尘如烟,苏怿不愿再忆。可南宫骆屡屡提及往事,究竟意欲何为?
“月哥哥,我知你心有顾虑。”南宫骆望入他眼底,声音沉静,“但此刻,请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苏怿神色未动,只淡淡道:“我虽为半魔,却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倒是你们,此次献祭多少生灵,方能换回一个魔尊?”
这话似一根尖刺,直扎进南宫骆心口。他眸中光采倏地黯下,嗓音里压着翻涌的情绪:“献祭多少?那月哥哥可曾算过,当年玄火之下,多少魔族连一缕残魂都不曾留下,永世不得轮回?你觉得人族冤屈,那我魔族呢?就活该被唾弃,被屠戮?同样都是命,为何我魔族千万性命,就轻贱如草芥?”
他字字如石,砸在苏怿心上。苏怿一时默然。确如南宫骆所言,那墓xue壁画之上,魔族昔日所为,亦是为求三界太平。最终却落得近乎灭族的下场。
可那是前朝旧债,为何定要後世之人……以血偿还?
“可那些……不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吗?”苏怿试图反驳,“魔族既尚有幸存,为何不能从此安稳度日?”
“呵……呵呵呵……”南宫骆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麽,竟低低笑了起来,连那声“月哥哥”也省去了,“苏怿,这话你自己听了,不觉得可笑麽?”他眼底没有半分暖意,“你一个半魔,都被他们绑上沉昭台欲要虐杀,那我们这些真正的魔族呢?是不是活该被千刀万剐?我们不过是不愿再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茍延残喘地活着!你难道不懂?”他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你在道家这些年,是不是也早被那套虚僞正道蛊惑了,忙着僞装自己?别忘了——你骨子里,流着我魔族的气息!”
至此苏怿终于明了南宫骆的意图——他是想拉自己入夥,联手魔族,对抗道家,为残存的族人争一个翻身之机。
可他无法接受。
“我绝不会背叛师门。”
“我今日来,不是要你背叛师门。”南宫骆眼神沉静下来,语气异常坚定,“昔年你于我有恩,我此来,是为还情——我可以帮你离开。献祭仪式即将开始,届时所有活物皆会被绞杀,作为魔尊完整复生的基石。你……可以在那之前走。”
苏怿自然迫切想要离开。既然已经看清真正的敌人是谁,他必须尽快与言贤会合。只是他无法完全相信南宫骆会真心相助,也无法确定自己的半魔身份能否被道家所容。
更何况不雨如今仍身陷险境,他绝不能独自脱身,否则将来要如何向凌门山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