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南宫沐厉声喝道,眉宇间闪过一丝戾气,“你在搞什麽?”
黑暗中紫色萤火艰难地明灭闪烁,传来亥虚弱的声音:“尊上……方才您那一击伤了我的本源……此刻实在无力凝聚形骸……”
“废物!”南宫沐咬牙低咒,周身魔气翻涌。虽说祭阵已被打断,但汲取的修为足以让他恢复大半实力,对付这些伤疲交加的道士应当不在话下。
南宫沐周身魔气翻涌,正欲催动杀招,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自石棺後疾闪而出!
原本被操控的南宫骅双目赤红,竟挣脱了束缚,双臂如铁钳般死死锁住南宫沐的咽喉。在道士与皇兄之间,他终究选择了对後者的恨意——既然身份败露,不如拖着这虚僞的皇兄同归于尽!
“动手——!”他嘶声怒吼,齿间溢出血沫。
各派掌门虽惊疑于这兄弟阋墙的突变,却深知机不可失。无数法器同时绽出璀璨光华,凝聚的力量如星河倒卷般轰向那对纠缠的兄弟——
“啪丶啪丶啪。”
虚空中忽然响起三下击掌之声。满地骤然绽开血色彼岸花,翻涌的红雾凝结成一道优雅身影。冥主兰生自花雨中踱步而出,袖摆拂过处,那道汇集了各派修为的致命攻击竟如雪融般消散。
他先是转向苏怿微微颔首:“明月,有劳引路。”随即睨向被钳制的南宫沐,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这味逃逸多年的药材,总算物归原主。”
衆人虽未见过冥主真容,但那凭空绽放的彼岸花与深不可测的威压,令所有法器齐齐转向这位不速之客。
兰生负手而立,对凛冽剑芒恍若未觉。
苏怿急忙上前一步,向衆人解释:“诸位且慢!这位是执掌轮回的冥主。”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修士们面面相觑——冥间竟亲临凡尘,这是千百年来未有的机缘。
兰生拂袖扫过翻涌的花海,语气平淡:“我此行只为取回药引。轮回路近日动荡,若再无魔尊本源助我稳固幽冥,只怕阴阳秩序将乱。”
衆人尚在消化这番骇人之言,被钳制的南宫沐却发出沙哑的冷笑:“可笑……尔等供奉的冥主需借魔族之力维系轮回,却将镇守三界平衡的魔族斥为罪孽……”
“住口!”屠玉山目眦欲裂,剑锋直指那张属于爱徒的面容,“屠戮生灵的孽障,也配谈平衡!”
苏怿注视着石棺上那幅记载着上古盟约的壁画,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既钦佩南宫沐曾为三界秩序所做的牺牲,又无法认同如今这般践踏生灵的复生之行。
兰生微微蹙眉,对屠玉山的斥责显出一丝不悦,目光转向苏怿:“明月,你没有把契约之事告知天下?”
苏怿深吸一口气,迎上各派掌门惊疑不定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冥主此来,是为带回魔尊履行契约。诸位可知,三族鼎立之时,冥间每有鬼物逸散,皆需魔族以魔气镇压。冥主执掌轮回,维系阴阳秩序已耗尽其力,故而魔族与冥间立约——每百年供奉一位最强魔尊的魂魄,助冥主恢复精力,而魔族则借此维系三界平衡。”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衆人耳边。李木峰手中的拂尘微微发颤:“这……这怎麽可能?古籍分明记载魔族因肆虐尘世而被剿灭……”
“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南宫沐在血色花蔓中嘶声低笑,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当年若非我族镇守冥界裂缝,人间早成鬼域。而你们——口口声声替天行道的正道,毁约在先,如今倒要来审判守约之人?”
丛逸舟青鳞臂上的光芒渐渐暗下,老人望着壁画上模糊的铭文,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可怜又可恨。
南宫骅仍死死锁着兄长脖颈,朝冥主嘶声质问:“既是要魔尊魂魄,为何还不动手?”
兰生垂眸扫他一眼,彼岸花瓣无风自动:“可怜虫,到现在你还沉浸在你皇兄的谎言里。”
话音未落,血色花蔓突然疯长成丈馀高的屏障,将南宫骅团团裹住。在衆人惊愕的注视下,兰生指尖轻勾,丝丝黑气自花茧中抽离。
“我现在突然不想要纯魔了。”冥主掬着掌中翻涌的魔息,任由南宫沐颓然跪倒在地,“半人半魔的庶子,身怀魔气与鬼气,才是温养冥界的最佳药引。”
南宫沐强撑着站起身,魔气在他破损的躯体上明灭不定。他望向被彼岸花紧紧缠绕丶面色痛苦的南宫骅,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冥主,契约既定,便当遵守。我南宫沐既为魔族嫡脉,自当承担这份职责。百年前我既替入了阿鼻,今日便没有让他代我受过的道理。”
他一步步走向那片妖异的花海,所过之处,魔血滴落在地,灼烧出缕缕黑烟。
“阿骅有罪,自有我这兄长管教。冥间要的魔魂——”他擡起手,指尖凝聚起幽暗的光芒,那是本源魔魂在燃烧,“拿我去便是。”
兰生眉梢微挑,四周彼岸花海随之翻涌起伏。他凝视着南宫沐眼中不容动摇的决绝,忽而轻笑出声:“南宫,你莫非在同我说笑?若非你这弟弟,魔族何至于倾覆?所幸未至绝种,否则下个百年,本座该往何处去寻药引?”他话音一转,带着几分玩味,“你堕入阿鼻地狱时,当真不曾有过半分怨恨?”
南宫沐周身魔气暴涨,如紫色火焰熊熊燃烧:“若冥主执意要带他走,不妨试试是我的魔焰炽烈,还是你的幽冥之气更胜一筹。”
被困在血色花茧中的南宫骅听着外间的对峙,心口如遭重击,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翻涌而上。
“可笑。”兰生广袖一拂,似是不愿再多费唇舌,“既然难分难舍,那便一同随我归去。”
彼岸花海骤然怒放,猩红花瓣如潮水般吞没三人身影。待花雨散尽,原地只馀几缕未散的幽冥气息。
魔尊既去,祭阵崩解。整座鸦山开始剧烈震颤,山石轰然倾塌。修士们纷纷御剑而起,争先恐後冲出即将湮灭的山体。
外间衆人只见鸦山在雷鸣般的巨响中寸寸崩塌,烟尘冲天而起。刚刚挣脱束缚的丑婆等魔目眦欲裂,齐声悲呼:“尊上——!”竟毫不犹豫地返身冲进倾颓的山体,转瞬被吞没在万千碎石之中。
待尘埃落定,昔日的鸦山已化作一片断壁残垣。风过废墟,卷起几片枯叶,仿佛在诉说着又一个被尘封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