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死而复生
(欢迎各位可爱的读者宝宝,阅读小说时请丢掉大脑)
寒意,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在死亡降临的最後一刻,将沈望舒的神魂彻底冻结。污秽粘稠的滔天魔气,裹挟着无数怨灵扭曲的尖啸,如同倒悬的黑色怒海,无情地吞噬了他最後一点护身灵光。本命灵剑“流霜”在他手中发出濒死的哀鸣,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滚烫黏腻的血——他自己的丶同袍的——浸透了冰冷的剑柄,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烙铁,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视野被绝望的黑暗彻底吞没,冰冷碾碎了所有意识。
他死了。除魔大战,身死道消,魂飞魄散。这本该是唯一的结局。
可……
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冽气息,如同初春破开冻土的第一缕生机,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硬生生撬开了他沉沦于虚无的意识。
是凝神香!
凌霄宗丹霞峰顶,“寒潭静竹”千年竹心为引,辅以四十九味灵药,峰主以本命真火煅烧九九八十一日方成的凝神香。这气息,清冽悠远,定魂安魄,更是独属于他沈望舒清辉阁洞府的丶被自身灵力浸润温养了数百年的独特韵味。
不对。
冰冷的死亡触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存在感。身体像是被压在了万丈冰山之下,每一寸骨骼丶每一条筋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僵硬得如同冰封了万年的顽石。唯有心口,被那股熟悉的凝神香温存地包裹着,缓慢而有力地搏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剧痛,却也无比清晰地宣告着一个荒谬绝伦的事实——他还活着。
眼睫剧烈地颤动,如同挣扎着破开冰层的蝶翼。沈望舒耗费了巨大的意志力,才终于撑开沉重如铅的眼帘。
柔和的天光透过半开的雕花木窗棂,在光洁如镜的寒玉地面上投下窗格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凝神香,丝丝缕缕,沁入肺腑,抚慰着神魂深处残留的惊悸。视线所及,是他刻入骨髓的景象——凌霄宗问道峰峰顶,清辉阁,他的洞府。
古拙的紫檀木书架靠墙而立,码放整齐的玉简散发着温润灵光。巨大的寒玉云床置于静室中央,触手冰凉,镇压心魔,稳固道基。对面寒玉矮几上,素雅的白玉茶具静置,杯沿那处细微的磕碰痕迹清晰可见。角落,青铜鎏金的瑞兽香炉口,淡青色的烟篆袅袅升腾,正是凝神香的源头。
一切都和他“死”前一模一样。
仿佛那毁天灭地的战场,那刺骨的魔气,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冰冷永恒的死亡……都只是一场过于漫长且真实的噩梦。
沈望舒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坐起。骨骼关节发出一连串细密而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放在寒玉床面上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皮肤下,属于元婴修士的强大生机正在复苏,流淌。完好无损。
没有魔气侵蚀的污秽印记,没有灵力枯竭的黯淡死气,没有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完好得……近乎诡异。
他擡起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灵力。神识沉入丹田气海。元婴小人盘坐其中,虽有些黯淡无光,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垢,但轮廓清晰,正缓慢而顽强地自行运转,吞吐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气海之内,灵力稀薄如溪,却如同初春解冻的泉水,正一点一滴地重新汇聚流淌。
这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凌霄宗,回到了他清辉阁的寒玉床上。
可为何?天道垂怜?还是……另有所图?
沈望舒掀开身上轻软的云蚕丝薄被,赤足踏上冰凉光滑的寒玉地面。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心窜上脊柱,激得他混沌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步履虚浮,带着重伤初愈的孱弱。
窗外,是问道峰万年不变的仙家气象。云海翻腾如絮,霞光万道织锦。远处悬浮的几座仙峰在流云间若隐若现,虹桥如龙,飞架其间。偶有驾驭着飞剑丶葫芦或轻舟的弟子化作流光,在云层中穿梭往来,留下淡淡的灵痕。仙鹤清唳悠长,灵猿啼鸣空谷。宁静,祥和,一派超然物外的仙家盛景。
这景象太熟悉,熟悉到令人心头发慌。沈望舒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问道峰东侧,那片被浓郁灵气笼罩丶青翠欲滴的山坳——弟子居所“青竹苑”的方向。
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撞入心口。
岑溯。
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记忆的碎片瞬间翻涌。那个总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弟子服,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初见时,少年跪在冰冷的问道石阶上,浑身是伤,泥泞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的星辰,倔强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自己,声音嘶哑却坚定:“求仙尊收我为徒!”後来,少年成了他的弟子,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一声声“师尊”唤得清亮又依恋,带着毫不掩饰的孺慕。练剑时,少年会因悟通一招半式而眉飞色舞,也会因一时瓶颈而急得眼圈发红。他会笨拙地学着烹煮灵茶,即使烫伤了手也要端给他尝;会在自己闭关时,固执地守在外面的竹林里,一站就是数日,直到自己出关……
那双眼睛,那份依恋,那份毫不掩饰的亲近……曾经是这清冷问道峰顶,唯一带着温度的存在。
沈望舒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太安静了!
清辉阁外,竹林幽深,小径寂寥。没有那个总是第一时间感应到他气息丶像只雀跃的小兽般飞奔而来的身影。没有那一声声带着欢欣丶穿透竹林的清脆呼唤:“师尊!您醒啦?”
空气里,除了凝神香和草木清气,再无其他。属于岑溯的那份独特的丶带着少年人蓬勃朝气的气息,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沈望舒。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虚弱感,转身走向静室角落的铜镜。
镜面映出一张清绝出尘的脸。眉如墨画,眼若寒潭,鼻梁挺直,唇色淡薄。是凌霄宗清晖仙尊沈望舒无疑。只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薄胎白瓷,映衬得眼下那点淡淡的青影格外明显。一头鸦羽般的长发并未束起,略显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与素白的寝衣上,更添几分病弱之气。唯有那双眼,深邃如古井寒潭,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惊疑,但深处那点属于元婴修士的凛冽寒芒,并未熄灭。
他尝试着运转心法,调动灵力。经脉间传来熟悉的滞涩感,如同淤塞的河道,灵力运行不畅,丹田气海更是空空荡荡。这感觉,与他当年在仙魔古战场边缘,为救同门硬撼魔将,遭受重创後闭关疗伤时的状态……极其相似!
沈望舒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荒谬却无法忽视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难道……他不仅重生了,还回到了……更早之前?回到了他重伤闭关丶岑溯尚未……
不,这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掐灭。岑溯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那份师徒羁绊刻骨铭心,绝非错觉。可为何,这清辉阁内外,竟无他一丝痕迹?
他必须得出去看看。
沈望舒走到紫檀木衣架前,取下一件同样素白丶唯有袖口和衣襟处绣着淡银色流云暗纹的长袍,动作略显僵硬地换上。腰间束上一条同色云纹玉带。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灵力,凌空一划,披散的长发被无形的力量梳理,挽起一个简单的道髻,以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固定。
镜中的人影,恢复了清晖仙尊应有的清冷孤高,只是那份苍白和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惊疑,依旧难以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