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若踩刀尖,脚踝肿痛令其额冒冷汗。
推开吱呀厚门,竈膛内只馀微弱馀烬红光,映得满室昏黯寂寥。
小念安蜷缩土炕角落睡去,小脸犹带不安。
她一眼瞥见蜷于竈膛後阴影里的谢晚舟。
他将自己缩得极小,仿若受惊过度丶欲藏入地缝的幼兽。
昏暗中,甚至可见其微颤肩廓。
目光移向竈台,上置那个原封未动的午饭布包。
他……亦未食?
陈谷雨心下一沉,一种比身体疲惫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忍痛行至铺厚褥新床边坐下,轻叹一声。“谢晚舟。”
声嗓嘶哑干涩,却带一种奇异平静,划破屋中死寂。
阴影里身影猛一颤,蜷缩更紧,似欲消失。
“过来。”陈谷雨声轻,却含不容置疑的温和,“将饭…热了同吃。”
谢晚舟身躯僵住。
埋在膝盖的头,微擡一丝缝隙,露出那双昏暗中仍可辨红肿丶盛满自责的眸子。
“我…不饿…”声干涩紧绷,带浓重鼻音,几不可闻,但已起身热饭。
“胡说。”
陈谷雨声依旧平静,甚至携一丝疲笑意,“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有力气…瞧我明日将这最後一日熬过去?”
她顿了顿,目光落于自己那双沾满泥污丶伤痕累累的手上,声轻若自语,又似抚他,亦抚己。
“地晶…许是今日累了,想歇歇。”
“也可能…是我流的汗不够烫,血不够热。”
“无妨。”
“明日,日头照旧升起。”
“地还在那儿。”
“我……也还在。”
昏黯中,她的声不高,却如石投死水,于谢晚舟绝望的心湖,漾开一圈微弱却清晰的涟漪。他缓缓地丶极僵硬地擡起头,望向黑暗中那个靠坐床头丶一身狼狈却眼神沉静的身影。
竈膛馀烬,迸出最後一声微弱噼啪。
粥温热了,里面竟还有些肉丝。
陈谷雨盛了两碗,将那稠厚些的推至桌案另一侧。
“坐下。”她未擡高声量,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坚决,“吃。”
谢晚舟身形微滞,仍垂首立于阴影边缘,似被钉住,未能挪步,不肯过来。
陈谷雨拾起木筷,敲了敲对面碗沿,发出沉闷轻响。
她擡起眼,目光穿过昏晦灯火,落在他紧绷的侧影上。
“还要我请你不成?”声线沙哑,却透出一丝近乎蛮横的力道,“纵使明日地晶不显,这地终究是开出来了。有手有脚,肯流汗,荒地能垦,良田能种。不过往後多费些气力,难道还能饿死你我,饿死阿安?”
她顿了顿,声音沉下去,一字一句,砸在寂静里。
“坐下。吃饭。”
谢晚舟肩头猛地一颤,似被这话语中罕见的强悍与笃定刺中。他极慢地丶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挪至桌旁,如同背负千钧,极慢地坐在那瘸腿木凳上。指尖触到温热的陶碗,几不可察地一抖。
他始终未敢擡眼。
陈谷雨不再多言,埋头喝粥。
破屋中唯馀碗筷轻碰之声,与竈膛馀烬偶尔迸裂的微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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